隔著一道門簾,他失神地輕嗅從里間逸散出來的苦藥氣息,放低聲音:
“假若真教老二和朝廷叫住了板,浮玉山,便沒退路了。”
半晌,簾后一人冷淡道:“學男人的那套規則長大,要做回女人;生在世家,又要反世家;與寒庶一個天一個地,又想伸手拉他們一把。
“處處和自己較勁,和世道較勁,有無真本事,明日便分曉。”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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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天快亮了。
胤奚昨夜放的那把火,引來了賀寶姿的隊伍,一百余眾一擁而上,原本圍剿胤奚手下侍衛的山匪,頓時變成了被圍剿的一方。
張三瀾與賀寶姿對了一刀,滿腔憤怒卻在胤奚身上,他宛如一只獵犬盯住了食物,借著熟知地形沖出戰圈,一味追他。
如果從高空俯瞰,便可見山麓處,有一個八卦形大陣,黑漆漆的人頭乾坤勾連,有條不紊地殺退上山的寨兵,時而變陣,卦形旋轉,令人目眩。
而太極中央,有兩道人影始終一前一后兜著圈子,像陰陽魚的兩只陣眼。
隨著天蒙蒙亮,胤奚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一天沒吃東西加上耗力失血,他的臉色透出浮雪似的白。
山下的廝殺聲從后半夜開始減弱,浮玉山的增援應該被擋住了,不過他和賀寶姿的接應也錯開了。
可這才是他曾經整整三年里最熟悉的境況:強敵在伺,危險冷怖,孤立無援。
逼他直視死亡的陰影。
血液卻興奮得戰栗。
因為已經有人教他如何自保。
胤奚將呼吸放慢,盡力保持敏銳的清醒。
然而張三瀾的腳步突然也停下了。
晨間的冷風拂面,給張三瀾吹醒了幾分。
現在山上散布著大片官兵,他的部下沒有集結,只能說明被打散了。
他被這滑不留手的混球激昏了頭,被他溜得滿山跑,這會兒才如夢初醒,若再與他纏斗下去,縱使能宰了他,自己又能全身而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