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早已收集了證據,包括那張上一世經多方探查,才填滿的遇害礦民名單,喚來山伯,讓他從她房里取過來呈給二叔。
證據取來,謝逸夏壓在手邊未動。
他一手教出來的子侄能力如何,他豈會不知。既然謝瀾安說五叔犯下了滔天大罪,便不會是無的放矢。
“所以,”保養得宜的男人慢慢抬起頭,年過四旬的臉仍稱得上一句面如冠玉,“你就逼他死?”
謝瀾安聲音沉靜:“侄兒知道,士族大戶處理陰私,向來是打折胳膊往袖里折。小的闖了禍,找大的護著,大的犯了事,招來老祖宗頂著,金粉世家,真是何其繁茂昌盛!”
“可二叔,”她抬起漆黑的眼睛,“自家聲名固然要緊——一千萬錢,他們為了一千萬錢,就敢買一百條人命,這在您看來也是可以親親相隱的事嗎?”
上輩子她就是勘不破這一點,生怕傳到自己手上的謝家毀在自己手上,所以左猶右疑,乃至鑄成大憾。
“知道了。”謝逸夏捏捏鼻梁,“此事非同小可,你既然決斷,謝辛夷也伏罪了,便到此——”
“止不了。”謝瀾安語氣很淡,眼神寸鋒不讓,“二叔,五叔公一脈得從謝氏族譜上除名。
“等到時機合適,我還要將此事昭告天下,替謝家承過,還那些無辜遇難者一個公道。再用五叔公的私庫與原氏家財,去撫恤那些礦工的后人。”
謝逸夏一口熱茶差點燙掉嗓子眼,不為別的,驚的是那句“昭告天下”。
他似乎咕噥了聲小冤家,咳嗽著揚起眼:“非要如此?”
謝瀾安點頭:“非要如此。”
若推出一人伏罪,舉家便能安心,那她與虛偽陰惻的五叔公有何區別?
這一百來條人命,是刻在整個謝氏和原氏腦門頂上的,誰也別想賴賬。
她不賴,原老家主也別以為可以逃過一劫。只不過目前京中形勢尚且動蕩,不是昭罪的最好時機。
謝逸夏沉默片刻,忽道:“聽聞你母親被你禁足了?”
謝瀾安微微一滯。
謝逸夏接著道:“逼死族長、挑釁原家、軟禁母親、連老三那個脾氣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以雷霆手段坐穩了謝氏家主之位,接下來還打算干什么?”
謝瀾安默了須臾,兀地揚臉一笑,“今日過后若二叔沒有將我趕出門,明日太后的懿旨,便該到了。”
“要投靠太后,去摻和朝廷的事了。”謝逸夏且笑且點頭,“看來我家出了個了不得的角色,我趕?我敢?是不是我不同意,你也有法子將我從譜牒上除名?祖訓呢?謝含靈,謝家不可參與黨爭的家訓被你吃了?”
謝瀾安:“國君年少,外戚與世家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謝家兩不相靠,卻底蘊深厚,能夠平穩處世嗎?二叔坐鎮荊州,兵權在握,最該明白形勢相持之下,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