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寒露,秋雨極冷。
——“謝瀾安,你本女子之身,卻假充嫡長孫壞我謝氏家風,爾與爾母禍亂家族,顛倒陰陽,不當人女,不當人婦!不配再為謝氏族人!”
激憤的討伐聲中,楚清鳶手持一把油紙傘,獨立于人群之外。
他帶著她悉心教與他的一身雅致風姿,眉眼溫存地說:“女郎,莫怪了我,清鳶只想幫你卸下肩上的重擔,今后你便可以和尋常女子一樣成親生子了。你可留在我身邊,過正常人的生活。”
二十五歲的謝瀾安在四面圍困中,抬起被雨水沖刷得蒼白的臉。
她死死盯著楚清鳶那雙愧疚又故作深情的眼睛。
原來,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不正常”的。
怪她有眼無珠,被自己手把手教出的狼崽子折斷了羽翼,撕碎了臉皮,還妄想在她身上鑄一座牢籠。
死后很多年,她只恨,捅進這孽障身體的那一刀不夠深。
“郎主?”
岑山不知面沉似水的主君在思量何事,不禁輕喚一聲。
謝瀾安回神,攏緊手里的白玉扇。
“此香甜膩,令人作嘔。”
她起身,大袖飄揚,天水地織錦襕衣上的云海紋漾動起來,沒了之前那股懶勁兒,泛出凜冽的冷感。
“我去看看阿母。”
·
阮氏住在西院的湘沅水榭,屋舍建在引水穿鑿的水池上,雖有碧竹千竿,仍免不了陰shi清寂。
此地不宜久居,阮氏卻固執喜歡,不肯搬離。
主母院中的婢子們正掃落花,見謝瀾安來,垂帚低頭,規矩儼然。
阮碧羅才誦完一卷佛經,見謝瀾安在這個不早不晚的時辰過來,也覺奇怪。
婦人身著素絹曲裾,挽作同心髻的秀發上無一枚簪釵。她只看了謝瀾安一眼,將翡翠佛珠繞回清瘦的腕子上,淡淡問道:“何事?”
她不喚婢子奉茶,自然無人越俎代庖來伺候郎君。她不指坐席,謝瀾安便也坐不得。
阮氏身邊的女使茗華,見母子倆又是這么個不親不疏的光景,暗暗在旁著急。
茗華是從前隨阮氏從娘家嫁來的陪嫁,也是這座府邸里,唯一知道主母與小郎君秘密的人。
當初娘子與主君感情甚篤,可天妒英才,才氣冠絕金陵的主君在娘子孕中不幸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