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深處,同樣留在宮里未歸的百里歸月,站在宮燈底下身子輕輕一顫,眼中驀現光華。
就這樣簡單嗎?
就這樣簡單。還需要什么理由呢?謝瀾安以人為棋,以己為執棋手,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功利心,可也從未容允自己被圍吃的棋子被對手隨意地摘出棋盤。
她的棋,只能由她說了算。
謝瀾安朝謝逸夏深揖:“金陵內務,含靈便托付給叔父了。”
謝逸夏慢慢眨眼,說:“宮中內政……”
“宮中內政,你若還信得過我這個老頭子,老朽愿盡一份綿薄之力。”
一道滄桑中帶些嘶啞的嗓音,從甬道盡處的朱門后響起。
謝瀾安先是不可思議,繼而,她全身像被定住一樣,只剩脖頸僵硬地轉動幾許。
她看見一道佝僂身影拄著手杖,在石燈的光暈下現出身影,向她走來。
“……老師。”
謝瀾安先前的慷慨從容蕩然無存,倉猝改口:“荀夫子……您,您身體可安好?”
“且撐得住。”
荀尤敬一步步走到謝瀾安跟前。
他目光一眨不眨的,深深的注視著這個眉眼又英麗成熟了幾分的女郎,先低下眼去,盯著她在墁磚上的影,“你偷偷托華羽帶進府里的補品,我吃著很好。”
謝瀾安這才反應過來,壓下紛亂的心緒上前小心地扶著老師,同時瞅了謝逸夏一眼。
她已明白,必是叔父將老師請進宮的。他知道她要親征,便把最適合坐鎮內閣的人,也幫她請來了。
可當日宮門外暴雨中,師生二人一個跪,一個不回頭,已是玉鏡生痕,割席決裂……二叔如何能說服老師?
荀尤敬方才聽見了含靈那些言語,此時,他感覺扶著自己的那只手有些僵硬,甚至濡出了潮意,心里忽像被沒熟透的青杏汁泡住一樣酸澀。
曾幾何時,含靈可以在他眼前討巧耍賴,是從何時起,變得這么小心翼翼了呢。
“那日你師母跟我說了一句話。”
荀尤敬看向她,“無天無祖宗,做得再對,也總有人以不合禮法非難于你,可有民有社稷,縱使逆取江山,只要能順守安民,又何錯之有?
“老師從前不推崇你取法太急,那日之后,我躺在榻上沒事干的時候就想啊,是不是我們這些做師長的、做親長的,從沒有真正地站在你身后,所以才讓你這么輕的年紀,便超然冷漠,鋒銳無當,仿佛能信的只剩下自己,仿佛慢一步就有什么要來不及了一樣。”
他教了她,有時卻看不透她。荀尤敬微微苦笑:“為師固有不當的地方,你與我說,怎么……連聲老師也不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