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神色凝重地起身,猶在勸說:“不妨從長計議吧。而今對鳳翚營的行軍路線,還只是猜測,至少再等些時日,看前線是否有新的軍情傳回……”
“我平生,最不喜‘從長計議’幾個字。”
謝瀾安坐姿未改,目光隱透睥睨。一百年太久了,她想完成的事,只在今朝。
“天寒路遠,敵后叵測,等準信回來,我的士兵興許已在漠北嚙雪牧羊了。”她不笑的時候,身上有種凜凜不可犯的威嚴,“卿家不必疑慮,退一萬步說,縱我誤判,也并無損失。”
這是安撫朝臣的話,實則謝瀾安相信她的判斷不會出錯。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胤奚會做出來的事,換作是她,也會如此。
國庫沒有損失糧帑的壓力,是因為死里求生的壓力全都在他那一邊。
她看向還在候著的靳貉,“我知道豐年的性子,不服輸,見不著人必定硬磕。你回營傳我的軍令,命他務必立即撤回養傷。”
“因為他需要重整旗鼓,”謝瀾安一字一頓地說,“接下來攻打梁、秦二州,才是一場硬仗!”
須臾之間,座中臣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變色站了起來。
撤下攻取北邊濟州的命令,卻要攻打毗鄰荊州的梁州與秦州?
百里歸月怔忡一瞬,反應過來,女君是順勢落子,要打通南朝通往隴西的通道,為日后與胤高盟軍相接壤做準備!
“這,這便是我朝主動啟戰了……”
兵部尚書有些回不過神——這就要開啟第三次北伐的先聲了嗎?
“發檄昭告天下,”謝瀾安誰也不看,從扇囊摸出手感沁涼的紫竹扇,輕輕摩挲,“百年前偽朝引馬入關,占我中原,漢宮錦繡灰,天街公卿骨。今其君生祭黎民,殘暴不仁,衣冠識士皆可為蒙莊嚆矢,我謝瀾安率為天下討賊。”
……
天邊晚霞舒卷,鋪散開的夕光像揉碎的金子鑲滿天穹。
百里歸月出宮的時候,在馬車里拆開叔父的信,心里想,是時候為女君物色一位新的兵部尚書了。
開疆拓土的君王,不該有守成不變的庸臣拖后腿。
謝逸夏進宮的時候,謝瀾安站在乾元殿的復道上,珠冠的金縷在風里輕動,已經眺望西邊殘陽有一會兒了。
謝逸夏登樓走近,帶刀的賀寶姿稍向后退了退。
謝瀾安回頭,點在眉間的鳳妝灼然霞舉,意若凌飛。
她對著從石頭城趕回的二叔,才要開口,戎袍未換的謝逸夏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