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下值出宮的路上,
楚清鳶回想著皇帝的那只手,
又驀地停住步子。
男子濡黑的眉宇緊蹙,
忽然折返崇文館。
在值吏詫異的眼神中,楚清鳶白著唇問:“今日,陛下賞了國丈什么?”
“……那楚家的老仆便說,他家郎君在御前侍奉,
欣賞珍奇古玩可謂近水樓臺,其中就有一幅漢朝名家所繪的《狩獵圖》,長五尺寬二尺,筆力雄渾,珍貴非常,可惜被皇帝賞給不識畫的國丈了?!?/p>
白頌躬身站在謝瀾安的下首,被堂里的明燈晃得不敢抬眼,唯唯諾諾地向家主轉述著。
半個時辰前,楚家老仆冒雨前來烏衣巷的代舍,找到白頌。
老仆攜來兩壺美酒與一些登門禮,道是楚郎君送他,并絮絮地說了那些沒頭沒尾的話。
白頌聽后,以為是這位楚兄發達后鼻孔朝天,有心炫耀,所以特派個人來找他這個昔日的同窗消遣一番??傻壤掀妥吆?,白頌回頭尋思,又覺古怪。
楚潛心一向言行謹慎,并非自夸之人,怎會無緣無故派家仆在一個雨夜過來送酒,還口無遮攔地譏諷國丈公“不識畫”,如此犯忌諱?
那老仆告辭之前,還轉告他家郎主之言說:“兄臺久投謝中丞門下,想必于謝府藏書樓中墨寶,必如數家珍,盼他日與兄雅敘。代問家主安好?!?/p>
白頌心里忽然激靈一下子,馬上聯想起近日有關宮廷變幻的風聞。
這個白頌,生平的心計全用在鉆營人情上,幾乎立刻抿出了楚清鳶有所暗示。事關皇家,他稍稍往深一琢磨,背后的白毛汗都下來了。
他不敢自作主張,左思右想決定賭一賭運氣,這才有了求見謝瀾安的一幕。
“這些話,當真?”方席前的謝瀾安沒有坐,她靜靜聽完,長身玉立地投下眸光,壓得白頌的后背躬得更低了。
寬顙尖腮的青年連連起誓:“皆是那老仆原話,小人一字不敢改!”
白頌上一回拜見家主,還是兩年前的事情,自打那次家主命他請楚清鳶喝了回酒,之后便再未啟用過他。
不過能做一名在謝府混食的底層食客,衣食無憂,際遇已經比在鄉學浪蕩好了不知凡幾。可人都想往高處走,白頌隱隱感覺,自己這回興許時來運轉了,故來拜之前,還匆匆往臉上敷了層粉,爭取給家主留下個好印象。
只是被管家領入堂廳后,白頌看見站在家主身邊的那名男子,才明白什么叫絕色天成。
這哥們也太白了!還不是涂抹脂粉的白,而是像剝殼的新荔枝,精雕的玉琉璃,燈光之下由內往外透著水靈。
白頌一瞬間自慚形穢。
更可怕的是這人眼神含霜,白頌的眼角余光稍微往上首瞄一眼,立刻有一道宛如實質的眼刀飛釘在他身上,讓他腿肚子直轉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