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除了少數幾位宗親貴胄,群臣長身而起,一同向褚嘯崖見禮。
這便是褚嘯崖的威勢!哪怕年年上演這么一出,褚嘯崖依舊樂此不疲。隨同父帥一道入宮的褚豹遲落幾步,盯著燈影下文質彬彬的胤奚,挑釁一笑。
交手時撒野得像個亡命徒,這會兒裝什么讀書人?
胤奚像是不認識褚豹,低眉順目地望著酒杯里晃蕩的波光。只是褚嘯崖的突然到來,終究讓他心緒難安,胤奚余光不動聲色地隔座看向前方。
謝瀾安方才正要陳辭,看見褚嘯崖入殿,神色波瀾不興,又款款坐回了座位,是在場少數沒有起身迎大司馬的人之一。
感到如有實質的一雙灼熱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謝瀾安眼皮都沒抬一下。
謝逸夏側身往侄女身前擋了擋,幾乎是同時,陳勍淡聲道:“大司馬遲了。”
隨即他掃視群臣,語氣不輕不重:“都坐下。”
“軍務繁忙沒辦法,臣自罰三杯。”褚嘯崖從美人臉上收回視線,不在意小皇帝無關痛癢的敲打。
“臣今夜赴宴,還帶了膝下不肖子,只為來給陛下當面賠罪。之前應對胡騎南下騷擾,褚豹是好心辦了壞事,不管怎么說,年輕人就是毛躁。”褚嘯崖笑了笑,目光落在陳勍那張年輕的臉上,接著說完后半句,“被陛下責問,也是他該受的。”
他忽然提起靈璧剿胡一事,謝瀾安心念微動。
褚豹已乖覺上前,向皇帝叩首請罪。
陳勍不能當著褚嘯崖的面兒真將褚豹如何,他訓誡了幾句,命人起來。彧良無聲端著托盤過來,陳勍才意識到手里還攥著空空的酒盞。
表面看上去未受大司馬威勢凌壓的皇帝,內心深處,還是含著一縷怕。
陳勍將鎏金描紋盞撂在托盤上,扣住手心直視褚嘯崖:“適才將軍進殿時說,朕任命謝逸夏為丞相不妥?”
“是不妥。”褚嘯崖笑意不馴地環視左右,“誰不知‘謝荊州’這個名號已經跟了謝家二爺近二十年?領兵布將的門道,陛下不懂,是忌諱倉促換帥的。所謂人不辭路,將不離槍,謝二爺的家雖在金陵,但久居荊襄,熟知當地的民情風俗,想來早已認他鄉作故鄉了。”
他一句“陛下不懂”,群臣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敢搭腔。
不過心里琢磨著,北府與西府一向分庭并峙,今日大司馬怎么替謝家說話了?
殿內的笙樂不知何時靜了,席間不再觥籌交錯。夾著寒梅幽香的冷風從沒關上的殿門吹到陳勍臉上,將他之前面對謝氏叔侄的那點心計拂得蕩然無存。
他在褚嘯崖輕蔑的眼神里覺得難堪。
而一向維護他的謝瀾安,并沒有啟口的興致。
短暫的沉寂中,陳稚應輕咳一聲,“大司馬既來了,便先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