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又自問自答:“我猜,
楚清鳶沒報官,
而是靠著他那出名的筆桿子把事情鬧大了。”
皇上嫉惡如仇又愛才如子,聞聽風聲,必會降旨追查主謀,說不定還會下諭給他看重的才子修墳。
“女郎真神了!”池得寶驚異地睜圓眼睛,
“您掐指算出來的?”
楚清鳶不止寫了篇字字泣淚的慷慨文章,痛斥惡徒,并且一身縞素去擊了登聞鼓,直接上達天聽。
陳勍本就贊賞楚清鳶,感慨他的遭遇,正如謝瀾安所料,降旨為楚氏修塋。
謝瀾安淡嗤一聲,正義執言卻慘遭迫害,連累祖宗凍雪中曝尸荒野,還有比這更能袒露忠君之心的么?姓楚的選擇,何用掐算。
可踩著祖宗尸骨換個圣恩垂憐,楚清鳶,滋味如何?
池得寶退出后,她沒再談論這件事,仿佛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撣去就撣去了。“阿月接著說。”
百里歸月看著女君的神色。
從上次談起楚清鳶上疏揭露王氏,她便隱隱覺察,女君對此人有種別樣的冷漠。不然以女君的xiong懷,連當日死在太學前的一名書生都要汲汲緝兇,怎么會對這等慘禍無動于衷。
她便不再多說,只道:“公事何時都談不完,倒有件小事,想請女君聽一聽歸月的愚見。”
“講。”
百里歸月慢慢道:“尤物足以移人。”
謝瀾安扣盞看向她。
百里歸月若無所覺,接著說:“無論何人,可寵,但不可專寵。女君寢時不可屏退左右,十步之內必留心腹。”
這個說法,是皇家的規矩。
天子即便御寢時,帳外亦有內侍守候,能在主君行歡時做到面不改色。更有專人在外執彤筆記著時辰,提醒主子不可縱欲。
胤奚這日去參加聞喜宴還未回來,謝瀾安聽著,眉眼浸著靜色。
閣子里一時只有橘皮被熨得卷縮的微聲,獨特的芳氣彌散出來。未幾,她忽然一笑。
“聽說阿月上浮玉山后,并未成婚,三當家英年早逝,你便一人獨居多年。原來,也識得風月?”
長眉入鬢的女郎話音很慢,口中喚著阿月,神情似笑不笑。
百里歸月住進謝府半年有余,仍不能完全看透女君這個人。
仇敵罵她是恣睢奸人,門生卻視她如再生父母,有人懼她如雷霆,有人仰她如日月。看似行止隨心,其實內里有一套自己的準則。
但女君的這副脈卻不容別人摸,誰想往前試探一步,都有蹈入淵冥的危險。
心淵如幽冥。
在大事上頗能納諫的女君,方才那一笑,未動怒,卻已顯露私房事不容旁人置喙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