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王道真一時沒跟上父親的思路。
“謝瀾安順利完成了三吳的清田土斷,其他州郡很快會順風披靡,她這次回來,必定要更進一步。”王翱面沉似水,那是老狐貍在危險臨近前產生的預感,“這個女娃子,把世家殺得差不多了,觀其心跡,下一步只怕要抬舉寒人。”
“可大司馬便是寒人出身……”王道真心里沒底,“褚嘯崖坐山觀王謝相斗,對他全然無害,他會愿意聯手王家對付謝瀾安?而且這人對謝瀾安貌似有些心思。”
王翱沉笑:“你道一刀一槍從底層拼殺起家的人,是貪戀溫柔鄉的糊涂蟲?那老狗是寒人出身不假,也的確和世家不對付,但是放任謝氏坐大,對他便無威脅嗎?”
謝含靈若在朝步步高升,她叔父謝逸夏在荊州便有倚仗。一山不容二虎,北府與西府互相掣肘多年,他心里不會痛快的。王翱若許諾褚嘯崖剪除謝氏后,助他統領荊、豫、揚三州諸軍事,到時褚嘯崖便只在一人之下了!
他會不動心嗎?
“父親三思。”王道真不自覺抵住了牙根,感覺后背有寒毛豎起,“謝瀾安還未成氣候,我們可以徐徐圖之,但若輕易答應了京口那頭狼,讓他吞吃三州,那才是咱們王家、也是皇座上那位少主的大威脅呀。”
王丞相卻道你錯了,他呼吸深沉:“她未成氣候?她快成大氣候了!”
以王翱的眼光,能一眼看出褚嘯崖的野心,說到頂就是圖謀九鼎,把一人之下換成個萬人之上。退一萬步講,哪怕皇帝輪流做,誰也離不了他在朝中經營半世的根基,根子在,王家就倒不了。
可是謝瀾安不一樣,她不看重現成的基業,也不想維護自己的出身,這個年輕女郎取法太急,出人意表,她才更像伏在暗夜伺機而動的刺客,準備掘掉所有人的根!
觀水觀瀾,王翱卻越發看不透謝瀾安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女子有幾分邪氣。
驅虎吞狼,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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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要辦的事安排明白后,謝瀾安留在御史臺,處理離京后積壓下來的公文,直至金烏西垂。
昨天夜里她便沒睡幾時,今朝早早起程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接著又入宮處理大半日公務。可謝瀾安精力充沛過人,下值走出西掖門時,仍舊神采奕奕。
肖浪還候在掖門外,謝瀾安見了沒讓他繼續跟著,令他回驍騎營待命。
肖浪領命去后,謝瀾安將染墨的扇子拋給玄白。她盯著腳下嶄新的蓮花磚,吩咐:“去郡主府送個名帖,問安城郡主明日空不空閑,我給她帶了禮物,請她過府一敘。”
適才在閣中有意無意地問起,她得知新年之后,皇帝采納臣工的諫言納了四名朝臣之女,封兩妃兩嬪,成蓉蓉這個綰妃是四妃之首,只是后位依舊空懸。
在宮中很多話不好明講,但朱御史的言下之意,是陛下在等哪位妃嬪誕下皇子,便冊立誰為皇后。
謝瀾安仍然對成蓉蓉是如何進的宮有些在意。陳卿容和她走得近,問她再合適不過。
“還有。”
玄白小心地把主子給的折扇掖進袖中,已經要抬步去辦了,聞言趕忙立住。
閣道左右無人,天際如血的紅霞倒沉在謝瀾安眼底。“楚清鳶,”她字音輕吐,“是時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