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置身其中的人,反將其中的危險看小了。
說到底,是看小了她。
謝瀾安好脾氣地笑笑:“我與閣下說清田,閣下與我說匪患;我與閣下說新政,閣下與我說高祖;好罷,我順著閣下談舊約,閣下又攀扯我謝家。使我早生五十年,這清談第一的名號,讓賢也罷?!?/p>
這是什么?這叫泥鰍下酒,滑不留手。張公被個二十出頭的小輩譏諷,抖抖嘴角,心掛孫兒安危又不好談僵,語氣生硬地轉折:
“總之路只有兩條,要么,你停止清田,我等幫你救出被劫官員;要不然,耽誤了救援,外任的臣工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回京沒法交代,哼,老夫倒要看還有幾個后生敢來接手。”
“明公大義呀。”謝瀾安揖手贊嘆,饒有興致地問,“這么說來,你們兒孫的性命也不顧了?”
她這躍躍欲試的反應……三老面色明顯一沉,還是陸公咬咬牙道:“大家族宗嗣子弟不止一人,謝娘子不必代人擔憂。不如想一想,若謝娘子的官聲敗了,可就萬事皆休!”
呵地一聲,謝瀾安輕笑。
“三位,貌似把我當成可欺以方的君子了。”
“……什么?”張公謹慎地盯著座上人。
夕陽沒去,女子的臉孔在燈燭輝映下越發綺麗清幽,可不知為何,他卻從中看出幾分邪性。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人。萬斯春他們找不回來,還有下一批,下一批人再出事,我們蘭臺的朱御史說了,他愿請纓前來,親自督促清田事。
“我的名聲么早已在外,還在乎什么敗不敗嗎?只要有陛下撐腰——”謝瀾安驀然斂了笑,扇尖點案,震聲如金玉,“先斬后奏四個字,我也用得的?!?/p>
反觀世家,真的舍得放棄花了二十年時間才栽培起來的家族繼承人?
她出身世家,她最懂得,今日換作謝策謝豐年被拿捏,她二叔也要掂量掂量。
張公后背激起一串凜子,身子不由前傾:“……朱公,江左勢族同氣連枝,你倒言語一句?。 ?/p>
朱公默默喝了半晌茶,聞言仿佛如夢初醒,沒看張公,鎮定地轉向謝瀾安。
“哦,朱家么也想為陛下分憂,只是對那些山越匪的情況,不大了解,不大了解?!?/p>
非但沒幫腔,還先將自家的嫌疑摘了個干凈。
不歡而散,老頭子們下樓時胡須都是抖的。
樓外夜將深,阮伏鯨親自為朱吉枝打開車門,目送他和姑父的車駕去遠。
謝瀾安登車前輕輕側頭,劍眉下眼神冷峻,叮囑賀寶姿:“把那幾個子兒看好了。”
小家伙們都是香餌,能勾住老家伙們不敢輕舉妄動。
賀寶姿點頭:“女郎放心?!?/p>
常家,阮霞錦正在等夫君回來。
她與謝瀾安這對姨甥多年不通音信,幾分心疼是不假,但要說有多偏向她,其實更多還是看著娘家同老母親的面子。倘若夫家與瀾安產生齟齬,她夾在其中也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