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火寓連忙起身揖禮。他又轉向胤奚,慚慚一揖:“方才是我失禮了。”
胤奚沒有他那犖犖典雅的風姿,沉靜得像水下幽深的藻荇,微微頷了下頭。
他這才想起去看女郎的反應,連忙轉頭,正對上謝瀾安注視他的雙眼。
胤奚猝不及防,睫毛顫了顫,忙又將眼移開。
謝瀾安看著胤奚,是因忽然記起來,他之前的身份是坊間頂尖的挽郎。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胤奚憑這把嗓子,已經做到挽郎一行的狀元了。只不過這個人人活時都不屑、人人死后離不開的“賤業”,在她的這座議事廳里,不被人放在眼里。
所以胤奚周旋于此,相當于將過往二十年的人生經驗抹零,重頭開始。
謝瀾安并不是個慈悲心腸的人,她狠得下心讓那些武婢經受和男人一樣的千錘百煉,她自己從重生以來,經歷了一場又一場人心險惡,也未嘗覺過苦。
可是這一刻,她看著那張不顯山不露水的臉,波瀾不興的心窩突然有一塊指甲大的地方,軟了下去。
玉不琢不成器。
卻莫名不愿在這個風月都不亂體痕的小郎君身上,嚴雕狠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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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逆水行舟,也有人逆風執火,已有燒手之患。
郡學的塾舍中,老塾長委婉地對楚清鳶道:“你的人品與才學,我都知曉。只是如今你的名聲不好聽,再在塾中教書,只怕對學塾的聲譽……”
楚清鳶著一身洗舊的淺藍襕袍,一雙眼陷在鼻梁眉弓的陰影里,神色不辨。
未等塾長說完,他已道:“清鳶明白,不會讓先生為難。”
老塾長看著眼前這意氣消磨的年輕人,確也為他惋惜,想了想,提議道:“眼下你仕途之路無望,不若投去北府,或能做個幕僚、記室。我記得你曾作過一篇《北伐論》,心志昂藏,去另辟一條蹊徑,未嘗不能柳暗花明。武將么,沒有那些文人相輕的忌諱,我還識得些熟人,可為你薦一薦。”
楚清鳶默然一瞬,搖頭道:“多謝先生好意。”
但他怎能離開金陵。
他無根無脈,去了前線不被人看重,隨便丟在某個營盤里,等待他的只會是生死難料。反觀金陵城內勢力多端,瞬息萬變,貴人們翻云覆手間便有無數機會。
他需要一個轉機回到正軌,他不甘心就此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