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便是無須言語,不知前因,也能聽出她的心聲。
她沒有解釋,只是無人得見的眸底深處,一瞬睥睨萬象:“我心中有大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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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謝瀾安和文良玉同乘一車。
文良玉家住東平,在金陵沒有置產業,從前每次上京都是小住謝府。
沒道理好友略變一變,他便舍了貴寶地不去叨擾,反而疏遠地住客棧去。
那也太不拿自己當謝含靈的朋友了。
他在林中抒發完自己的感想后,沒再向謝瀾安追問什么。在這位樂癡的世界里,萬事無非是我抒我意,知己不疑。
只是車回半路,文良玉突然挺直腰身,大力拍了下自己的雙頰,一個人在那嘟囔:“好個琴道一品,我又要追上一陣了。”
謝瀾安哭笑不得,知道這人又鉆牛角尖了。
二人最初結緣,就是文良玉自負琴技,不服琴道一品的名號落在他人手中,只不過他脾氣好,彬彬有禮地上門討教,才有了后來的相交。
她煞有介事地伸出拇指:“樂山君的笛子,江左,盡萃此子一身矣。
她是大玄的小玄君,所以稱作傳奇,并非過譽。
只是謝瀾安自己不認這種虛頭巴腦的名目就是了。
文良玉擰眉欲語,謝瀾安沖他搖搖頭,提袍下車。
注視著哭成淚人的安城郡主,謝瀾安神色不溫不火,“那么郡主想過沒有,所謂‘傳奇’,若因性別就變成了笑話,會不會本身就是個笑話?”
陳卿容哪有心情與她辯論,不依不饒地哭嚷:“你為什么非得是個女人!”
“女人有何不好嗎?”
謝瀾安聲音清珞如玉石,不婉約,但很耐聽,“郡主不也是女子嗎,生得美貌,活得瀟灑,從前視他人眼光如無物,哪點不比男兒郎好了?”
陳卿容一下子呆住。
她從前做夢都想聽謝郎君夸自己一句,卻不可得,今日她是來討債的,卻猝不及防聽到了這樣直白的贊美。
什么美麗、瀟灑……一聽就是哄人的俗套話,偏偏出自謝瀾安之口,就顯得無比自然。
安城郡主瞪著姓謝的眼睛,想從中尋到一絲敷衍的痕跡,結果那雙水色漾動的眼眸里,全是真誠。
陳卿容氣得臉蛋紅撲撲的,咬住唇瓣,繡珠鞋往青石板上跺了一下,扭頭走了。
鸞鈴清響,謝瀾安收回視線,又睇出視線。
烏衣巷當然不只住著謝氏一家,有些聽到動靜的烏衣子弟出了門,零零星星立在自家門閥下。
這些郎君神色各異,其中不乏昔日與謝瀾安君子論交的相識。
謝瀾安一改對安城郡主的和氣,沉聲道:“在謝家門口揀熱鬧瞧?不如去看看原家熱鬧!想與我割袍的,絕交書遞來便是,多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想想原六郎下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