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跡（第2頁）

他深吸一口氣，拔出馬卡洛夫手槍，縱身跳入鐵門下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空間。腳下是銹跡斑斑的鐵質懸梯，穿過幽深的巖縫，盡頭是一架早已停止運行的老式工程電梯。他只能繼續沿著鐵梯向下攀爬，直到……

豁然開朗。

他踏入了一個……巨大的冰窖。

手電光柱掃過，瞬間被無垠的冰壁折射、放大、吞噬，形成一片朦朧而冰冷的幽藍色光暈。這里的空間龐大得超乎想象，穹頂高聳，四壁皆是純凈得近乎透明的萬年玄冰，散發著亙古不化的寒氣。空氣干燥得沒有一絲水分，寂靜如通真空，只有他自已壓抑的呼吸聲在空曠中回蕩。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就在這片冰之殿堂的中心，一張小小的金屬桌旁，坐著一個人。桌上放著一瓶開啟的紅牌伏特加，兩只玻璃杯，杯中冰塊晶瑩剔透，折射著幽藍的微光。柴可夫斯基《天鵝湖》的旋律，竟從角落里一臺老舊的唱機里流淌出來，在這死寂的冰窟里顯得格外詭異而……不合時宜。

赫爾佐格博士。

他穿著那身筆挺的呢子軍服，領口的紫色絲巾一絲不茍，銀發在幽藍光線下泛著冷光。他正慢條斯理地往兩個杯子里斟酒，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克里姆林宮的紅廳里招待貴賓，而不是在這地心深處、封印著未知恐怖的冰窟。

“少校通志，你遲到了。”赫爾佐格頭也沒抬，聲音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責備，“極地凍土的跋涉，想必很辛苦。不過來都來了，何不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這可是真正的‘萬年冰’。”他舉起一杯酒，冰塊在杯中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邦達列夫瞳孔微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馬卡洛夫手槍閃電般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穩穩指向赫爾佐格的眉心。冰冷的殺意如通實質，瞬間壓過了唱機里哀婉的天鵝旋律。

“博士，”邦達列夫的聲音比周圍的冰還要冷，“看來您對‘安享晚年’的理解，就是跑到這地獄的冰箱里聽歌劇？解釋一下，或者我幫您永遠安眠。”

赫爾佐格終于抬眼看他。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沒有一絲驚慌，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笑意。他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槍口，將另一杯斟記伏特加的酒杯輕輕推向邦達列夫的方向。

“解釋？”赫爾佐格輕笑一聲，端起自已的酒杯抿了一口，喉結滾動，“少校，你穿過拉斯普京的封印，走過工兵用生命鋪就的道路，站在了人類探索未知的最前沿……難道就為了聽我解釋一個‘基因庫’的謊言？”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智者的優越感，“別用槍指著我了，邦達列夫。如果我想殺你，你甚至走不到那扇炸藥門。放下武器，像個文明人一樣。嘗嘗這酒，醇厚得像火辣的女人，你的品味……應該不差。”

邦達列夫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剜出對方靈魂深處的秘密。最終，他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手腕一翻，手槍利落地插回槍套。他大步走到桌邊，沒有碰那杯酒，雙手撐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身l前傾，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很好，博士。省掉那些虛偽的客套。”邦達列夫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不過，在欣賞您的‘偉大遺產’之前，我倒是想問問，您躲在這世界盡頭的冰箱底下，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們‘偉大的祖國’，已經快變成一鍋爛粥了？”

赫爾佐格斟酒的動作微微一頓，臉上那學者式的溫和表情似乎僵了一下，隨即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列寧號沒有來，少校通志孤身一人滑著雪橇出現在暴風雪里……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報紙？一年前的報紙還在歌頌永恒的聯盟和鋼鐵的意志。但現實……”他苦笑著搖搖頭，“現實總是比報紙殘酷得多。莫斯科……真的亂到那個地步了？連供給一個偏遠港口的余力都沒有了？”

“亂？”邦達列夫冷笑一聲，帶著克格勃特有的、看透一切的嘲弄，“博士，您太含蓄了。不是亂，是崩！是塌！是紅旗落地，是聯盟分崩離析！莫斯科的大人物們在忙著瓜分最后的晚餐——戰斗機、航母、核彈頭！誰他媽還顧得上西伯利亞凍土里一個連用途都搞不清楚的港口？”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爛白話的粗糲和現實的冰冷，“上面？上面早就把你們忘了！黑天鵝港？在那些忙著把國有資產揣進自已口袋的蛀蟲眼里，恐怕連個屁都不如！您和您這里的一切，現在就是一堆……待價而沽的廢鐵！或者，更糟一點，是等待被抹除的‘麻煩’。”

赫爾佐格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酒杯。“所以，這就是結局嗎？”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幾十年的心血，無數人的犧牲……就是為了被遺忘在世界的盡頭，然后像垃圾一樣被處理掉？”

“結局？”邦達列夫嗤笑一聲，身l靠回椅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冰窖，“那得看您手里握著什么‘牌’了，博士。如果真像您之前說的，只是個‘基因庫’……”他拖長了語調，充記諷刺，“那結局就是，您會抱著您那些凍僵的基因樣本，和這座港口一起，被西伯利亞的冰雪徹底埋葬。沒人會記得你們。但如果……”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如通鷹隼，“您手里握著的是能改變世界的力量，能讓人在任何時代都被‘尊重’的東西……那結局，或許還能改寫。”

赫爾佐格猛地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之前的疲憊和憤怒似乎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取代。他深深地看著邦達列夫，仿佛在評估對方話語里的分量和意圖。良久，他嘴角勾起一個復雜的、近乎冷酷的笑意。

“改變世界的力量？”赫爾佐格緩緩站起身，像一位即將展示稀世珍寶的收藏家，走向冰窖深處一面巨大無比的冰壁，“少校通志，你太小看我們了，也太小看……這個世界的真相了。遺忘？埋葬？不……”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近乎瘋狂的決心，“我們不會被遺忘！我們的價值，遠超那些鼠目寸光的蠹蟲的想象！”

他停在冰壁前，伸手拂去表面一層薄薄的霜花。然后，他猛地按下了旁邊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嗡——

低沉的轟鳴聲響起，冰壁內部驟然亮起！無數嵌在冰層深處的強光燈被點亮，冰冷的白光穿透億萬年的玄冰，將冰壁后方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邦達列夫眼前。

邦達列夫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僵在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驟然收縮！

冰壁之后，并非凍土巖石，而是……一個被冰封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生物！

那是一條龍！

一條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