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看看手表:“時間好像差不多了,你已經吃完了嗎?”
張斬點點頭:“走吧。”
出來去看今晚的話劇。
劇目其實比較冷門,是薩繆爾貝克特的兩部——《玩耍》以及《不是我》。
這位愛爾蘭劇作家最最擅長的事情是用荒誕的戲劇形式表現極致的孤獨感。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的代表作《等待戈多》,但其實,他其他的那些戲劇也都非常有創造性。
在《玩耍》里,劇中所有角色從未承認過彼此的存在,整部劇的形式就是聚光燈分別照在不同人的身體上,他們輪番講話,每個人都與世隔絕。
而到后期的《不是我》,表現形式更加極端。舞臺上甚至沒有人,說話的只是一張嘴而已。他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就只會喋喋不休地向從不回應他的人們不斷訴說支離破碎的記憶。
中間林柏鳴扣張斬的手。張斬心不在焉了一瞬間,不過也沒拒絕什么,也輕輕地扣回去了。
兩部劇都時長很短,遠道而來的演員們9點一過就進行了謝幕。
林柏鳴與張斬二人從劇院里走出來,到停車場取車。
這兒實在不太好停,張斬沒開自己的車,現在自然該林柏鳴負責開車將女朋友送回家。
“學妹。”還沒上車,林柏鳴便從后備箱取出一捧極其靚麗的鮮花遞進張斬的懷里,說,“你記得嗎?今天,是我們認識彼此整整100天的日子。”
“啊?”張斬愣了一下,接過鮮花,說,“哦。”
林柏鳴又送了張斬一對昂貴的耳環,張斬也接到手里,說了一聲:“謝謝。你的禮物我下回補。最近確實太忙了,不好意思。”
“沒關系。而且其實——”林柏鳴又從紙袋里拿出來了一本書,道,“貝克特的戲劇,還有這個人——霍珀的畫作,才是我真正想分享給你的東西。不值錢的。”說著林柏鳴看看定價,笑道,“才75一本。”
張斬問:“霍珀?”
“嗯,edwardhopper。”林柏鳴說,“被稱為繪畫界的‘孤獨患者’,最擅長畫寂寥的人生、摸不著的孤獨。”
“……”張斬翻開手里的書。
都是慣常的城市場景,然而張張透著孤獨——空著的房間、開著的窗戶;一束照亮房間的光、一個凝望窗外的人;看不見天空的都市、推擠著彼此的人群。
翻著翻著,張斬也被其中幾幅所觸動。
一幅叫作《陽光里的人》。在明媚的陽光之下是絕美的室外風景——綿延的山峰、金色的麥浪。畫面里有一大群人,每一個都坐在一張小椅子上觀賞風景,可這些人整整齊齊,不說話,也無互動,就齊刷刷地曬太陽和欣賞美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觀眾就能從絕美的景色當中看到孤獨。
另一幅叫《自助餐廳》。一個女人,在某個漆黑的夜晚走進樓下的咖啡廳,一個人默默地喝咖啡。
張斬問林柏鳴:“你……”
“我好像還沒太講過自己過去的事情。”林柏鳴依舊溫柔,“我的父親是個商人,結婚之后出軌不斷,我的母親因此終日飽受折磨痛苦不堪。這樣說可能會顯得矯情,但在我自己的記憶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我喜歡貝克特的戲劇和霍珀的畫作,但……”
林柏鳴的笑容溫柔而靦腆:“最近,我覺得,我終于不是一個人了。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一起曬太陽看風景、可以一起進餐廳喝咖啡的女人。我等到了我的戈多,我可以向其他人講話,也能夠被其他人聽到了。”
張斬再次愣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