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櫻花開了又謝,櫻桃的小辮子長了又剪,轉眼就到了三歲。
院長媽媽總夸她乖,吃飯不灑米粒,午睡自已蓋被子,別的小朋友搶玩具時,她就安安靜靜坐在角落,用樹枝在地上畫櫻桃樹。她知道,這里就是她的家了,院長媽媽的掌心和奶奶的一樣暖,粥碗里的熱氣也能焐熱小手。
只是偶爾,她會抱著那個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書包,坐在院門口的石墩上,望著福利院的大門。書包里的童話書被翻得卷了邊,那封小黑哥哥寫的信,她已經能認出幾個字了,“等我”兩個字被她用小手指摸得發(fā)亮。
起初,她總問院長媽媽:“小黑哥哥是不是迷路了?”后來,她不再問了,只是每天傍晚,都會把書包里的空瓶子倒出來,一個個擦干凈,再碼得整整齊齊——那是她在院子里撿的,像以前跟著奶奶那樣。
三歲生日那天,院長媽媽給她煮了個雞蛋。她捏著溫熱的雞蛋,突然走到花壇邊,把那顆埋了快一年的櫻桃核挖了出來。核早就干硬發(fā)黑,再也發(fā)不了芽了。
她把核扔進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土,轉身跑回活動室,拿起積木和別的小朋友一起搭房子。有人不小心撞掉了她搭的屋頂,她也只是笑了笑,重新?lián)炱鸱e木。
那天晚上,她把藍白書包里的信和糖紙都拿出來,輕輕放在枕頭底下,然后拉過被子,蓋住了眼睛。黑暗里,她小聲對自已說:“櫻桃沒有小黑哥哥了。”說完這句話,她眨了眨眼,把最后一點濕意眨了回去。明天醒來,她還是那個會自已穿衣服、會幫院長媽媽干活的乖櫻桃,只是心里某個角落,悄悄空了一塊,又被新的暖意慢慢填了起來。
從此,她再也沒去過院門口的石墩,也再沒撿過空瓶子。院長媽媽給她梳辮子時,發(fā)現(xiàn)她眼角的淚痣好像淡了點,可笑起來的時侯,眼睛依舊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要靠自已乖乖地過了。
福利院的滑梯旁,櫻桃正蹲在地上撿掉落的積木,頭頂突然投下一片陰影。她抬頭,看見個高她半個頭的小哥哥,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手里捏著輛缺了輪子的玩具車。
“你叫什么?”小哥哥的聲音有點啞,像被砂紙磨過。
“櫻桃。”她把積木往懷里攏了攏,小聲答。
“我叫小西。”他蹲下來,把玩具車往她面前推了推,“這個給你玩,我不喜歡了。”
櫻桃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院長媽媽獎勵她的。“這個給你,甜的。”
小西愣了愣,接過去,剝開糖紙塞進嘴里,眼睛亮了亮。“你真乖。”他說這話時,像個小大人,伸手幫她撿起滾到遠處的積木,“以后誰欺負你,就告訴我。”
那天下午,小西帶著櫻桃爬到滑梯最高處,指給她看院子里的向日葵。“等它們結了籽,我剝給你吃。”他拍著胸脯保證,樣子跟小黑哥哥當年說“幫你們撿瓶子”時,有幾分像。
櫻桃咬著嘴唇,沒說話,只是把手里的積木分了他一半。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她突然覺得,或許不用總盯著大門等了,身邊的人,也能陪她一起攢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