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梧桐葉黃透了的時侯,小西的藍布書包被院長媽媽縫補好了最后一道裂口。七歲的男孩背著書包站在走廊里,陽光從他背后的玻璃窗涌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覆住蹲在地上的櫻桃。
櫻桃正用撿來的彩繩,給布娃娃系新裙子。那布娃娃是兩人從舊玩具箱里翻出來的,胳膊掉了一只,小西用別針給它固定好,櫻桃就天天抱著,說那是“我們的妹妹”。此刻她捏著彩繩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小西的書包,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她聽見院長媽媽在辦公室說,小西上學(xué)后,中午就不能回宿舍午休了。
“哥哥的鉛筆削好了嗎?”櫻桃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像怕驚擾了什么。小西蹲下來,從口袋里摸出卷筆刀,齒輪上還沾著木屑:“院長媽媽幫我削了五根。”他說著,把其中一根遞給櫻桃,“這個給你,寫名字用。”
以前在活動室,兩人總共用一支短鉛筆,小西寫“小西”,櫻桃就在旁邊畫個小櫻桃。現(xiàn)在這支鉛筆尖尖的,比他們以前用的那支長好多,櫻桃捏著它,指節(jié)泛白。
上學(xué)那天,天還沒亮透,櫻桃就爬起來,把布娃娃塞進小西的書包。“讓妹妹陪你去。”她仰著臉說,睫毛上還掛著沒醒透的困意。小西摸了摸她的頭,把布娃娃又拿出來,放在櫻桃懷里:“妹妹得在這兒等我回來。”
福利院的鐵門在晨光里推開,小西背著書包走出去時,櫻桃扒著鐵欄桿,手指從欄桿縫里伸出去,想抓住他的衣角,卻只抓到一把風(fēng)。“要早點回來!”她喊出聲,聲音被風(fēng)吹得散碎。小西回頭揮了揮手,藍布書包在他背后晃了晃,很快就被巷口的拐角吞沒了。
活動室里的滑梯還在,可沒人再像以前那樣,小西先爬上去,再伸手拉櫻桃。櫻桃坐在滑梯底下,抱著布娃娃,數(shù)著墻上的鐘表。長針轉(zhuǎn)一圈,短針挪一格,她數(shù)到第十二圈時,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小西背著書包跑進來,書包上的補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看!”他從口袋里摸出塊餅干,是學(xué)校發(fā)的加餐,邊緣有點碎了,“給你留的。”櫻桃接過來,咬了一小口,甜味在舌尖散開時,眼淚忽然掉在了餅干上。
小西慌了,伸手替她擦眼淚:“我明天還帶回來。”櫻桃搖搖頭,把剩下的餅干塞進他嘴里,含糊地說:“哥哥吃,明天……我還在這兒等你。”小西蹲下來,幫櫻桃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書包上的補丁蹭到她的臉頰。
“老師說,上學(xué)能認(rèn)識好多字,以后就能給你讀故事書了。”他撿起地上的小石子,在泥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人”字,“你看,這個字念‘人’,學(xué)會了就能寫我們的名字。”
櫻桃盯著那個字,又抬頭看他:“那我也想認(rèn)字。”
“你還小呀。”小西刮了下她的鼻子,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等你長到我這么高,院長媽媽就會送你去了。現(xiàn)在你要在福利院里乖乖的,我每天回來都教你一個新字,好不好?”
他從口袋里掏出塊皺巴巴的糖紙,展開來鋪在地上,用手指在上面比劃:“今天先教你寫‘一’,就像一條線……”
櫻桃的手指跟著他的動作在空中畫,忽然問:“學(xué)會了‘一’,就能和你一起走那條路了嗎?”她指的是通往學(xué)校的那條巷口,早上小西走的時侯,她數(shù)過有七塊青石板。
小西用力點頭,把糖紙疊成小方塊塞進她手心:“當(dāng)然啦,等你學(xué)會一百個字,我們就能手拉手一起走了。”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一大一小挨在一起。櫻桃知道,小西要去學(xué)新東西了,就像院子里的小鳥,總要飛出去看看。可她還是盼著每天傍晚,那個背著藍布書包的身影出現(xiàn)在鐵門外,書包里或許沒有糖果,卻一定裝著給她的、熱乎乎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