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霍知聿終于吊著一口氣踏到美國的土地上時,已經沒了人形。
衣衫襤褸瘦脫了相,滿臉污垢,神情麻木。
他跪了下去,放聲大哭。
沒有認出這是曾經那個風光無限的霍知聿。
他的自尊,人格,乃至靈魂早就被碾得稀碎。
很快,腹中的饑餓提醒他,要去謀生,要去賺錢維持生命所需。
霍知聿費盡功夫,終于在一家中餐館找到一份后廚洗盤子的工作。
他是偷渡來的黑戶,工錢只有別人的一半。
霍知聿沒得選。
他終日將雙手泡在油膩的污水與洗滌劑中,洗到手指發腫發脹發白,再到泡爛出粉紅的傷口。
霍知聿養尊處優到這個歲數,身體早已金貴慣了。
連月的跋涉,侵害,勞累,再到連軸轉地打工不停歇。
他終于病倒了。
霍知聿預支了自己的工資去買止疼藥——這里的人都是這樣應對小病的。
上醫院?那不是窮人該考慮的事情。
然而,揣著兜里的工錢經過一個小巷,里頭沖出來幾個持刀的黑人,將他洗劫一空。
霍知聿燒得頭腦發暈,扶著墻喘氣,看著美利堅的遍地高樓,繁華燈火,與他格格不入。
他跌坐在地,痛苦哀號。
比苦難更消磨心志的,是瑣碎的生計。
他從來沒覺得,活著是這樣難的一件事。
連飯都吃不飽,病都看不起的時候,他的目光只能憂慮眼下和明天,至于報仇,已經是遠得不可及的事。
這里的底層人,連掙扎的力氣都要被一點點榨干。
他以為的從頭再來,不過是在更深的地獄里,日復一日消磨掉最后一點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