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嬌恰好收劍回頭,陽光落在她鬢角的海棠紋上,亮得驚人。她沖他揮揮手,紅衣在花海中格外醒目,像團永遠燃不盡的火。
春停起身朝她走去,風吹起他的衣袍,與她的衣角纏在一起。這一世的風很暖,花很香,身邊的人,正好。
至于那些紛紛擾擾的邀請與試探,早已被他們拋在了腦后。畢竟這天地之大,最值得珍惜的,從來不是什么宗門霸業,而是此刻牽著的手,和身邊永遠為你開得燦爛的花。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壓在道宗的飛檐上。李嬌將最后一塊傳送陣盤塞進袖中時,指尖被邊緣的棱角硌出紅痕,她卻渾然不覺,只盯著窗紙上晃動的人影——那是巡夜弟子的燈籠,光暈里還裹著他們低聲議論的碎片:“聽說了嗎?長老們要在明日大典上,以‘勾結魔族’的罪名,當眾廢了春停師兄的修為。”
春停正站在銅鏡前,將一件洗得發白的灰布外袍套在道袍外。鏡中的人影清瘦,眉宇間卻比往日多了幾分凌厲。他轉身時,恰好撞見李嬌發紅的眼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別怕,按我們說好的來?!?/p>
“我不怕。”她攥緊袖中的劍,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我怕他們耍詐,那傳送陣……”
“放心?!贝和膽阎忻鰝€小巧的木哨,哨身上刻著繁復的陣紋,“這是用老槐樹的芯木讓的,吹響時能干擾方圓三里的靈力,他們追不上。”
他記得清楚,上一世就是在大典前夜,他們也是這樣準備逃離,卻因傳送陣被提前動了手腳,剛沖出山門就被執法隊圍堵。那夜的月光很暗,他看著李嬌為了護他,硬生生被鎖鏈穿透了琵琶骨,血順著鎖鏈滴在青石板上,像串斷了線的紅珠子。
“吱呀——”院外傳來輕響。李嬌瞬間拔劍,卻見一個佝僂的身影閃進來,是負責清掃藏經閣的老仆。
“春停小友,”老仆塞給他一卷泛黃的紙,“這是后山密道的地圖,老奴……欠你師父一條命。”
春停心頭一震。上一世直到死,他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條密道。他攥緊地圖,剛要道謝,老仆已轉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p>
兩人不敢耽擱,借著巡夜弟子換班的間隙,貼著墻根往后山走。經過演武場時,李嬌忽然停住腳步,望著場邊那棵老槐樹——當年她總愛坐在樹杈上,看春停在地上畫陣法,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說等他陣法大成,就帶她去山下看燈會。
“走了。”春停拉了拉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像要燒起來。
密道入口藏在瀑布后的石壁里,濕滑的苔蘚蹭得兩人褲腳發潮。李嬌舉著火折子走在前面,火光映得她側臉的輪廓忽明忽暗,春??粗缟夏堑郎形赐耆系呐f傷——那是上一世替他擋暗器時留下的,如今在火光里,竟像是在隱隱作痛。
“還有三里就到出口了?!崩顙苫仡^沖他笑,火光在她眼底跳動,“你聽,外面好像有風聲?!?/p>
春停卻忽然停住腳步,側耳聽著密道深處的動靜。那不是風聲,是鐵鏈拖地的聲音,還有執法長老陰惻惻的笑:“以為找到密道就能逃?老東西倒是忠心,可惜啊,這密道的機關,早就被我換了。”
李嬌的臉色瞬間白了。春停卻迅速將她護在身后,從袖中摸出三枚陣旗,指尖在旗面上飛快劃過:“你先走,出口在左拐第三個岔路,我隨后就來。”
“我不——”
“聽話!”他低吼一聲,將那支木哨塞進她手心,“到了山下就吹響它,我能找到你?!?/p>
執法長老的身影已出現在火光盡頭,手中的鎖鏈帶著寒光甩來。春停猛地將李嬌推向岔路,自已轉身迎上鎖鏈。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密道里炸開,他借著反作用力后退,指尖在石壁上一拍,早已布下的絆馬陣瞬間啟動,尖銳的石刺從地面彈出,逼得追兵暫時停步。
“春停!”李嬌的哭喊從岔路傳來。
他卻沒回頭,只是將更多的陣旗擲向后方,聲音隔著石刺的嗡鳴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活下去,李嬌!替我看看山下的燈會!”
這是上一世他沒能說出口的話。那時他被鎖鏈捆在柱上,看著她被押走時還在掙扎,嘴里反復喊著“我不信你勾結魔族”,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連一句“快走”都發不出聲。
此刻石刺的縫隙里滲進血腥味,春停的手臂被鎖鏈掃中,火辣辣地疼。他卻忽然笑了,原來拼盡全力護一個人,是這樣痛快的事。
他且戰且退,將追兵引向相反的方向。密道深處越來越暗,他忽然摸到腰間的玉佩——那是李嬌今早塞給他的,說“戴著能安心”。玉佩的溫度透過衣襟傳來,像她掌心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