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陌路同檐（1-20章）（第3頁）

片刻后，他轉身走向外間的軟榻：“這屋你住著，我睡外面。”

說完，他便徑自褪去外袍，露出里面那件玄色里衣，隨意地往軟榻上一躺，背對著她閉上了眼，竟是連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沈清辭站在原地，看著他寬闊卻孤寂的背影，聽著窗外漸起的風聲，忽然覺得很累。

她緩緩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取下頭頂那頂沉重的鳳冠，琉璃珠滾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屋里格外清晰。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卻已經染上了一層化不開的疲憊。

外面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頭發沉。

沈清辭拿起蕭珩扔在臺上的那塊腰牌，觸手冰涼，上面刻著“鎮國公府”四個大字，邊角已經被磨得圓潤。她不知道這腰牌曾跟著他在邊關殺過多少敵人，也不知道他在那些浴血奮戰的夜晚，是否也會像此刻這樣，背對著整個世界，獨自舔舐傷口。

紅燭燃到了夜半，燭芯爆出一點火星。沈清辭吹滅燭火，走到床邊躺下。拔步床很大，錦被很軟，卻抵不住那徹骨的寒意。

她睜著眼，望著帳頂那半張歪歪扭扭的喜字，聽著外間傳來蕭珩平穩的呼吸聲——原來這樣一個“冷面閻羅”，呼吸竟也和常人無異。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了府門外。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和侍衛壓低的呼喊：“世子爺！北疆急報！”

軟榻上的人幾乎是瞬間彈坐起來，動作快得像蓄勢待發的獵豹。沈清辭聽見他迅速穿衣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脆響，還有他與侍衛簡短的對話。

“……蠻族突襲？”

“是，前鋒營已折損過半，李將軍請您即刻回營！”

腳步聲往門口走去，在門前停頓了一瞬。沈清辭的心莫名一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聽見蕭珩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的帳子傳來，依舊是冷硬的語調，卻比先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交代？

“府里的事，你……”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頓住了，片刻后，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砰”地一聲關上。

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很快便與馬蹄聲一通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沈清辭自已的心跳聲，還有窗外那棵老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緩緩坐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月色很淡，只能看見空蕩蕩的庭院，和那棵在風中搖曳的老槐樹。遠處的天際，一顆孤星正緩緩沉下去，像是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了。

沈清辭望著那片沉沉的夜色，忽然想起兄長曾說，北疆的星星很亮，亮得能照見草原上每一只奔跑的羔羊。

不知道此刻策馬奔向邊關的蕭珩，能不能看見那樣亮的星星。

她輕輕合上窗，轉身回到床邊躺下。這一次，她沒有再睜眼。

紅妝寂寂，良夜迢迢。這場始于算計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場漫長的獨行。而她沈清辭，能讓的，只有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一步一步，好好走下去。

天快亮時，沈清辭終于淺淺睡去。夢里，她又回到了沈家的海棠樹下，兄長笑著遞給她一串糖葫蘆，陽光透過花瓣灑下來，暖得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