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清辭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手里捧著那本蕭珩留下的賬冊,指尖劃過“西跨院庫房”那一行批注時,總能想起上午劉媽媽漲紅的臉。
晚晴端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輕聲道:“小姐,歇會兒吧,看了一上午賬冊,眼睛該累了。”
沈清辭接過白瓷碗,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漫過舌尖,稍稍驅散了些心頭的滯悶:“府里的采買賬有些亂,上月的綢緞支出比往月多了三成,卻沒見庫房里多添幾匹像樣的料子。”
“定是劉媽媽那幫人搞的鬼!”晚晴憤憤不平,“上午盤點時,她看您的眼神就不對,像是怕您查出什么來?!?/p>
沈清辭放下碗,望著窗外那棵老槐樹?;被ㄒ呀浡涞貌畈欢嗔?,光禿禿的枝椏伸向湛藍的天空,像老人枯瘦的手指。她輕輕摩挲著賬冊邊緣,低聲道:“鎮國公府樹大根深,盤根錯節,哪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蕭珩在批注里寫得明白,劉媽媽是柳氏的陪房,跟著柳氏在府里待了三十年,府里的老人一半都受過她的恩惠。動了劉媽媽,就等于打了柳氏的臉,這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那……咱們就任由她們貪墨?”晚晴急了,“這可是世子爺交給您的事!”
“自然不能任由她們胡來?!鄙蚯遛o抬眼,眸子里閃過一絲清亮,“但急不得。咱們剛站穩腳跟,若是貿然動了老人,只會引火燒身?!?/p>
她拿起筆,在賬冊上記下“綢緞采買需核實物”幾個字,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痕跡:“先記著,等摸清了她們的路數,再一步步來?!?/p>
晚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想起一事:“對了小姐,方才前院的小廝來說,沈府派人送了些東西過來,說是……是老爺讓給您的?!?/p>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跳:“人呢?東西在哪?”
“在門房呢,說是些您常用的書籍和衣物?!蓖砬缫娝绷耍B忙道,“我這就去???”
“我跟你一起去?!鄙蚯遛o站起身,腳步有些急切。
她知道,父親絕不會無緣無故送東西過來。定是兄長那邊有了消息,父親借著送東西的由頭,讓下人傳話給她。
主仆二人匆匆穿過回廊,剛走到垂花門,就見一個穿著沈府服飾的小廝侯在那里,手里提著兩個沉甸甸的包袱。見了沈清辭,小廝連忙行禮:“小姐。”
“劉忠?你怎么來了?”沈清辭認出他是父親身邊的得力小廝,心頭一緊,“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劉忠的眼神有些躲閃,壓低聲音道:“老爺讓小的給您帶句話,說……說大少爺的案子暫時壓下來了,刑部那邊沒再追問,讓您……讓您在這邊安心住著,不必掛念家里?!?/p>
沈清辭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又問:“父親和母親還好嗎?”
“老爺和夫人都好,就是……就是夫人總惦記您,夜里常常睡不著?!眲⒅业穆曇舾土耍斑€有,老爺讓小的把這個給您?!?/p>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飛快地塞到沈清辭手里,又道:“東西送到了,小的先回府復命了。”
說完,他不等沈清辭再問,轉身就匆匆離開了,像是怕多待一刻會惹來麻煩。
沈清辭捏著那個溫熱的油紙包,指尖微微發顫。她知道,這里面定是父親要對她說的l已話,甚至可能藏著關于兄長案子的線索。
“少夫人,咱們快回屋吧?!蓖砬缈闯鏊裆粚?,連忙提醒道,“這里人多眼雜?!?/p>
沈清辭點點頭,提著包袱快步回了西跨院。
關上門,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里面沒有信紙,只有半塊已經有些發硬的桂花糕,是她小時侯最愛吃的那種。糕餅下面壓著一張小小的字條,上面是父親潦草的字跡:“守好自已,靜待時機。”
短短八個字,卻讓沈清辭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認得,這半塊桂花糕是兄長被抓前一天,特意去城南那家老字號買給她的,說那家的桂花糕最合她的口味。父親把這個帶給她,是想告訴她,兄長還記得她,家里人也都在等著她。
而“靜待時機”四個字,更是道盡了無奈。父親是想讓她在鎮國公府穩住陣腳,不要輕舉妄動,等風頭過了,再想辦法救兄長。
沈清辭將那半塊桂花糕緊緊攥在手里,糕點的碎屑從指縫間漏出來,像撒落的星子。她走到窗邊,望著沈府的方向,那里被層層疊疊的院墻擋住,什么也看不見。
她知道,從她踏入鎮國公府的那一刻起,沈家的命運就和她綁在了一起。她若在這里過得不好,沈家在朝堂上便更無立足之地;她若能得到鎮國公府的庇護,兄長的案子才有翻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