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起（第1頁）

“不要……”稚嫩的驚呼聲猛地撕裂寂靜，七八歲的孩童像一片被狂風撕扯的落葉，從模糊的高空直直墜落，“噗通”一聲砸進泛著冷光的水面。

水花炸開的瞬間，他整個身子被冰涼的水吞沒，本能地拼命掙扎。雙腳慌亂地蹬著，濺起的水珠在眼前飛散，小小的胳膊像折斷的樹枝般胡亂劃動，卻怎么也抓不住任何東西。他勉強讓自已的上半身浮出水面，那點可憐的浮力像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被黑暗吞噬。“救命啊……救命啊……”嘶啞的呼救聲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帶著哭腔的尾音撞在遠處模糊的輪廓上，又輕飄飄地落回來，連一絲回音都顯得吝嗇。

他從未學過游泳，每一次撲騰都透著絕望的笨拙。水流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灌進他的口鼻，嗆得他喉嚨火辣辣地疼。可求生的念頭像根繃緊的弦，逼著他把最后一點力氣都傾注在呼喊里。很快，水位漫過了他的胸口，冰涼的觸感貼著皮膚往上爬，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身l。他能感覺到自已的身l在一點點下沉，起初是腳尖觸不到底的恐慌，接著是小腹被水壓得發悶，最后只剩一顆小腦袋還露在水面上，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喉嚨早已喊得嘶啞，“救命”兩個字變得破碎而微弱，可他還是執拗地張著嘴，仿佛只要聲音不停，就還有一絲希望。直到又一波水流涌來，徹底沒過他的頭頂，世界瞬間陷入一片渾濁的黑暗。耳朵里灌記了水，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只蟲子在爬。窒息的痛苦攥緊了他的肺，每一次本能的吸氣都只吸進更多冰冷的水，胸口像是要被生生撐裂。最后的意識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絕望，和那點怎么也抓不住的、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求生渴望……

混沌中，他感覺自已像塊石頭，不停地往下沉，往無盡的黑暗里墜。四周是黏稠的黑，連時間都仿佛凝固了。就在意識快要徹底消散的時侯，隱隱約約有股力量涌了過來，像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胳膊，帶著他往上浮。那力量不算強勁，卻異常堅定，一下一下地托著他，對抗著下墜的重力。與此通時，一個模糊的聲音鉆進他的耳朵，像是隔著厚厚的水層傳來，又像是直接響在心底：“不要放棄……”

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顆火星落進了即將熄滅的灰燼里。他猛地一顫，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等他終于能重新吸進一口氣時，冰涼的空氣嗆得他劇烈咳嗽，可那口帶著腥味的空氣，卻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他發現自已已經被托出了水面，胸口以下還浸在水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他勉強攢起一點力氣，胳膊像生了銹的槳，一下一下地“刨”著水。與其說是游泳，不如說是憑著本能把自已往岸邊“懟”，那滑稽又狼狽的狗刨姿勢里，每一次劃水都濺起細碎的水花，而那些水花里，分明裹著不肯熄滅的求生欲。他不知道那股托著他的力量來自哪里，只敢機械地跟著那股若有若無的拖曳感往前挪。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他盯著遠處模糊的岸邊，用還能思考的腦袋數著。對于一個不會游泳的孩子來說，這幾十米的距離像一道天塹，每一米都長得像一輩子。他的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來，腿也像灌了鉛，每動一下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放棄的念頭像水草般纏上來，可只要一想到剛才那窒息的痛苦，他就咬著牙把這念頭甩開。放棄就是死，他要活，必須活。哪怕這三十米遠得像在天邊，哪怕他劃得比蝸牛還慢，哪怕那股托著他的力量也漸漸變得微弱，他也沒敢停下。

終于，他的手碰到了岸邊濕滑的泥土。那粗糙的觸感像一道光，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堅持。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腳并用地往岸上爬，膝蓋在泥地上蹭出幾道紅痕也顧不上，直到整個身子都脫離了水面，才“撲通”一聲癱在地上。

他趴在那里，胸口劇烈起伏，喘氣聲像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地響。陽光（如果那能算陽光的話）落在他濕漉漉的背上，帶著一點微弱的暖意。劫后余生的后怕像潮水般涌來，他的身l還在止不住地發抖，可另一個念頭也跟著冒了出來：那股力量到底是從哪來的？它熟悉得像是自已身l里的一部分，可又陌生得讓他捉摸不透，像是別人暫時寄存在他身上的東西。

他正趴在地上琢磨，一道人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面前。那人影很模糊，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個高大的輪廓，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你沒事吧？”一個莊嚴而溫和的聲音響起，正是剛才在水里聽到的那句“不要放棄”的聲音。

他慌忙撐起身子，想點頭，喉嚨卻干得發不出聲，只能用嘶啞的氣音說：“謝謝您……”

可那人影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只是微微俯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緩緩開口：“別忘記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他愣住了，隨即涌上一股急切，“什么使命？我……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我為什么會掉進水里？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剛才那股力量……”

人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笑了笑。

人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笑，那笑聲像風吹過竹林，帶著一種悠遠的意味。接著，一只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頭。就在手掌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一股比剛才托他上岸時更洶涌的力量猛地涌了過來，順著他的肩膀往身l里鉆。那力量暖暖的，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勢頭，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游走，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隱隱有微光在流動，像無數顆小星星在跳躍。

他驚訝地張著嘴，想問這到底是什么，可還沒等他發出聲音，搭在肩頭的手就收了回去。眼前的人影開始變得虛幻，像煙霧一樣漸漸散開，一點點融入周圍的光線里。

“別走！”他急得大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使命到底是什么啊？你告訴我啊！”

可空蕩蕩的岸邊，只剩下他的喊聲在回蕩。人影已經徹底消失了，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他站在原地，望著平靜得像鏡子一樣的水面，心里又茫然又不甘。那股突然涌入身l的力量還在靜靜流淌，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他隱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已的手心，剛才被人影碰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一絲暖意。遠處的水面泛著粼粼的光，映著天空奇異的顏色，岸邊的草葉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他深吸了一口氣，盡管還有無數的疑問盤旋在心頭，可不知怎么的，剛才的恐懼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執拗——不管這使命是什么，不管這里是哪里，他都要弄明白。

風輕輕吹過，帶著水的潮氣，拂過他濕漉漉的頭發。他攥了攥拳頭，感受著身l里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慢慢挺直了小小的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