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石庫門里,晾曬衣物、被褥和干貨都得絞盡腦汁,每家每戶分到的陽光是有限。鰻鲞最好是吊起晾曬,讓整個魚身都暴曬在烈日里。
但對貝碧棠家來說,這樣的晾曬方式太奢侈了,要是放到樓下空地上,就等著被偷吧。
籮子里的鰻鲞并不大,是苗秀秀和幾個老姐妹約著一起,一大清早坐公交車,到黃浦江邊上的外咸瓜街,貨比幾十家淘的。
鰻鲞越大越好吃,曬起來臭味卻能傳三條街。很少吃的人一聞覺得臭,家中每年都要買上一些,備上的人卻覺得又臭又香。
石庫門里家家戶戶過年的標配,連愛干凈的貝碧棠都有點喜歡上鰻鲞獨特的臭味。
鰻鲞說起來簡單,其實就是咸魚的一種,但做起來講究,要費點心思,不是將粗海鹽往魚身上一抹,再曬干就行。
不能太干太咸太shi,才正宗。要吃的時候,吃不下一整條,可以斬下來一大塊,蒸一蒸,稍微冷了些,撕成一條條,然后蘸醋吃。
苗秀秀聽到聲響,轉身回過頭來,看到貝碧棠手里的醬鴨,她皺眉頭,說道:“怎么買杭州的鴨子?又干又硬,我和小毛頭沒牙口怎么吃啊?”
貝碧棠不把苗秀秀的掃興話放在心上,她要是句句都記在心里,還一句話想幾遍,她早就哭瞎了。
她說道:“我切細一點,蒸久一點。”
苗秀秀還不滿意,她說道:“那多費煤餅啊。”
貝碧棠只能淡淡地回答說:“大姐夫愛吃。”
只要是好吃的,黃大山什么不愛吃啊?也不止他一個人這樣,這年代的人,人人如此,但別人大都會考慮自己的荷包,他不會,還會給家里人列出菜單來。連幾歲的孩子都會敏銳地感知到自家的經濟情況,不會鬧著大人要這樣,那樣。
這下苗秀秀沒話頭堵貝碧棠了,她吶吶地說道:“那底下多墊點筍片。”
貝碧棠一邊拿著干醬鴨往廚房去,一邊回答,“知道了。”
離貝碧棠去華東師范找曾琳琳的事過去幾天,貝碧棠每天摸黑步行上班,拖著滿身魚腥聞坐公交車下班,她已經將這事完全忘之腦后了。
一聽到開始的廣播,貝碧棠就把秤砣放到秤桿上去,從小菜市場靠近大門的那邊傳來陣陣喧鬧聲。
魚攤迎來了第一個顧客,接著第二個,第三個。金江海和貝碧棠師徒兩個同時開刀,一時間銀光和血光齊飛。
貝碧棠正忙著掏魚鰓,聽到有人喊她,用肩膀一抹臉上的汗水,抬起頭來一看。
封家晴提著菜籃子滿臉笑意地站在她面前。自從第一次見到封家晴來這個魚攤買魚后,貝碧棠也陸陸續續在小菜市場里見過封家晴好幾次,不過兩人都沒有打過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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