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碧棠眼睛霎時紅了,哽咽地說:“二阿姐你受委屈,我扔下你一個人在上海,對不起。”
魏碧莉臉色激動,語氣憤恨,要把自己當年受的委屈一一都說出來。
“你才去西北不久,黃大山便越發看我不順眼了,他想著能擠走一個,也能擠走第二個。于是鼓動著姆媽讓我也報名當知青去,還給大阿姐吹枕邊風。我走了,這個家就是他的了,一家三口老婆孩子美滋滋,還留著姆媽給他們當保姆。”
“我被前后夾擊,就是不肯,好在小毛頭出生了,姆媽一個人忙不過來,還要我幫忙,他就歇了這心思。那時候我想著小毛頭還要靠我照顧,夜里哄睡、換尿布、喂奶哪些個不是我來?二阿姐白天要上班,姆媽熬不得夜,黃大山指望不住。”
“我傲了,有了底氣。黃大山將家當成他一個人的,呼朋引伴地到家里。巴掌大的地方,鬧的煙熏火燎的,還要我備酒菜、斟茶倒酒,有一次我受不了,就跟黃大山起了沖突。”
“結果可想而知,姆媽和大阿姐沒一個站在我這邊的。姆媽背地更是戳我心窩子,說我不懂得看人眼色,我遲早是潑出去的水,我跟黃大山鬧,想過她和大阿姐沒有?鬧得一家人情分都沒有了,以后她和大阿姐能靠誰?說我只顧著自己,自私自利。”
魏碧莉仰天冷笑一聲,貝碧棠流著淚,想要說些什么話,讓魏碧莉心里好受些。
魏碧莉伸手阻止了她,說:“小妹,先讓我說個痛快吧。那時我才徹徹底底地明白了,姆媽和大阿姐他們才是一家子,才是利益共同體,我雖然還沒嫁出去,他們已經把我當做外人來對待了。”
“沒工作,沒對象,沒錢,我只有忍了,將自己當成一個啞巴女傭。可是他們容不下我,小毛頭在屋里練習走路走來走去,小孩子的東西越積越多,顯得屋子越發擁擠,加上大阿姐打算將小毛頭送去廠里的免費托兒所,我便沒了用處。”
“黃大山這下可算得意了,一個人、一個人的往屋子帶,什么臟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扯,我跟接客似的。只好匆匆將自己嫁掉,不要再礙著他們的眼!”
貝碧棠哭著拉著魏碧莉的手,說:“二阿姐對不起!我有錢,我要是寄錢給你就好了,你有錢就不用委屈,不用急忙嫁人了。”
魏碧莉也紅了眼眶,聽了貝碧棠的話,她心里沒有任何的怨怪,她坦然地說:“小妹你沒有對不起我。即使你寄錢給我,那時候我也留不住,也是花在姆媽她們身上。有了錢也不頂事,姆媽如何肯讓我搬出去住,再說我一個沒工作的獨身女人,租著房子,沒有收入來源卻能吃飽肚子,風言風語都要給我淹了。”
貝碧棠還是哭泣著,她哽咽地說:“二阿姐,要是我沒有去西北,我們兩個可以一起熬著。”
魏碧莉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緊緊地再次抱住貝碧棠,神色復雜地說:“一切都過去,不要再說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二姐夫很疼我,雖然當初結婚是倉促了些,但你二姐夫這個人是我真心看中的,我還高嫁,怎么會過得不如意?我不后悔當初選擇嫁人這條路。”
她那時被逼得一心想嫁人逃離,但沒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她可不想掉進火坑里,后半生都在眼淚中度過。
人是自己找上門來,她覺得陳金龍可以托付,便嫁了。后陳金龍對她柔情蜜意的,她也慢慢地動了心,可惜這種美好的心境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大家子雞毛蒜皮的事給攪合了。
貝碧棠覺得對不起她這個二阿姐,其實是她對不起貝碧棠這個小妹,她懦弱自私,當知青本該是她的事,她是姐姐。但是她裝聾作啞,眼睜睜看著貝碧棠自告奮勇,當貝碧棠說自己報名去西北時,她心底不免慶幸。
貝碧棠回來,她這個當二阿姐的,只管著自己受過的委屈,向貝碧棠抱怨訴說,貝碧棠的委屈呢?又能跟誰說?
魏碧莉拍了拍貝碧棠的后背,吸了吸鼻子說:“小妹,以后你的人生一定要比我和大阿姐過得幸福。”
說罷,魏碧莉松開貝碧棠,捧著她的臉,眼睛對視,鄭重地說:“小妹你要明白,這個家已經不是你的家了,你只是寄居的客人,在黃大山他們眼里,還是白吃白喝趕不走的那種。”
“大阿姐有了孩子后,心便往黃大山這邊傾斜了,以往姆媽還能耍一耍威風,現在也不成了。明面上這個家還是姆媽來當,但背地里已換了個主人,這個主人不是大阿姐,而是黃大山。”
“姆媽糊涂了,她既然把大阿姐當成兒子,給她娶了個男人,但又免不了老思想,覺得還是得男人來當家作主,不靠女兒,得靠女婿。所以她事事以黃大山為主,吃喝都照黃大山的喜好來,親兒子也沒這待遇,慣得黃大山氣焰越發囂張。”
“小妹你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時間不多了!”
貝碧棠不想接受魏碧莉告訴她的殘酷事實,她臉上的淚滴停止了流動,喃喃地說:“怎么會呢?姆媽和大阿姐她們可是我們的至親。”
魏碧莉將手放下來,冷笑著說:“至親?哪個至親是被當作免費保姆對待的,要你出錢出力的!”
貝碧棠腦子像被針扎了一樣,痛得厲害,她搖搖頭不言語。
魏碧莉見此,緩了緩語氣,說:“小妹,我知道你從心底里不愿接受,但現實就是這樣的。我當初意識到自己是個外人時,晚上躲在水房里偷偷哭了半個月,我心里就好受?畢竟我們母女四個也曾有過幸福溫馨的時刻。但那又如何?你傷心難過了,姆媽和大阿姐就會難過心疼你?你知道她們不會的,所以你不敢發脾氣,將心里的不滿大聲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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