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銅鈴被風拂得輕響時,我正坐在鏡前描眉。姨娘替我將一支碧玉簪綰在發間,銅鏡里映出她含笑的眼:“仔細些,今日老太太瞧著高興,別失了禮數。”幾個小丫鬟正踮腳擦拭雕花欄桿。她們穿著府里統一裁制的青布夾襖,布料是上好的松江棉布,領口縫著半寸寬的藍布邊
——
這是顧家給粗使丫鬟定的規矩,藍邊比黑邊顯干凈,又比紅邊低調,正合了老太太
“不惹眼,卻要周正”
的吩咐。
我看著她們手里拿著的軟布,是用漿過的細棉布裁的,比尋常抹布厚實許多,擦過欄桿后,連點水漬都不留。忽然想起姨娘說的,顧家鎮守北疆時,連將軍的親兵都要愛惜腳上的靴子,但該有的軍容卻半點不含糊。這府里的l面,原是從里到外透著股嚴謹
——
便是丫鬟的衣裳,也是料子扎實、打理得當,既不逾矩,又透著主家的寬厚,絕非那等苛待下人的府邸可比。
“姐姐的眉黛畫得真好。”顧青珩提著裙擺走進來,她新讓的石榴紅裙上繡著纏枝蓮,走動時金線閃閃,“母親讓我來看看,你備好給祖母的壽禮了嗎?”我拿起案上的紫檀木盒,里面是我請人刻的硯臺,硯池里雕著只銜荷的白鷺。“不過是些小玩意,哪比得上妹妹那套羊脂玉棋子。”
顧青珩卻湊過來看了半晌,指尖輕輕撫過硯臺邊緣:“這料子溫潤,雕工也細,祖母定會喜歡的。”
她與我自小親近,從不像別家嫡庶姐妹那般生分,有時我甚至會忘了,她是鎮國公府嫡女所生,而我只是個謀士之妹的女兒。
剛到榮安堂外,便聽見里頭笑聲。十四歲的顧青硯坐在老太太身旁,身形單薄,月白錦袍襯得臉色清透。此刻卻正讓老太太含笑傾聽。
我望著他單薄肩頭,忽憶姨娘所言:當年老太太六十大壽,姨娘難產數日,至生辰卯時方誕下他。襁褓中的他蔫蔫的,見人無笑,奶娘抱去賀喜時,卻獨對老太太咧嘴咯咯笑,老太太當即賜名
“硯”,與自已閨名
“硯秋”
通字
。
“祖母,孫兒備了壽禮。”
顧青硯起身時,腰間玉佩輕撞案幾。小廝奉上卷軸,他展開道:“這《松鶴延年圖》,學了您愛的米家筆法。”
宣紙上蒼松仙鶴,墨色得
“淡墨輕嵐”
之趣,鶴頂朱砂是他用攢下的胭脂調就,艷而不俗。這孩子書畫極有天賦,去年學畫梅,兩看便悟
“疏影橫斜”,連賬房先生都贊其
“有靈氣”。
父親顧戰看后眉舒:“比上次《秋山圖》進步多了。”
沈玉薇亦贊:“心思真細,松針描得認真。”
顧青硯紅臉撓頭:“就是仙鶴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