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而去(1)
聽到李叔的噩耗,是在2019年4月中旬的某個夜晚。
我正坐在客廳的電腦前,煩躁不安地處理著客戶臨時安排的工作,忽然掛機的qq圖標開始閃爍,我順勢單擊圖標。
“我們都要好好的。”一位名叫“獨自等待”的網友,在“李叔之家”qq群里敲下這7個字。我不免有些困惑,揣測起他的動機來。
許久不玩qq了,但qq帳號一直在電腦上掛機著。這個qq群,我還有印象,原因在于它跟李叔有關——李叔很喜歡結交石河大學大一學生,并以力所能及的方式給予他們幫助。這個qq群,便是李叔結交諸多大學生的最佳見證。
qq群是某個師弟建的(當時我已畢業三年有余),非李叔本意,但讓師兄師弟們互相“聯絡感情、溝通交流”,是李叔一直以來的心愿,因此李叔并不反對,反而高興。
qq群初建時,不過8-10人,后面陸續增加、擴充到30余人。
除了李叔,王冬、孟佳偉、范桂林等幾個我所熟悉的師哥們,其余20多人我幾乎一無所知。雖同受李叔的蔭庇,但幾乎形同陌路。
平時群里幾乎沒人說話,全靠個別人發李叔抱著貓狗的照片活躍氣氛。偶有人聊天,我也基本不摻和,對他們的言論也漠然視之。然而這一次,我卻有點坐不住。
“雖然李叔走了,但是我們這個群不能散!”獨自等待緊接著又敲下一行字,并配上握拳的eoji表情,接著群里便有幾人以相同的“握拳”eoji回應。
“李叔走了?!”這個念頭猶如一聲驚雷,讓我的不祥預感愈來愈強烈。聯想起春節期間,我給李叔發短信、微信,以及電話問候,皆無回應的情形,不免開始惶恐。
為了確信心底的答案,我趕忙打給許久未曾聯系的孟師兄——孟佳偉。大學時,孟師兄待我如兄弟,對我異常關照。孟師兄畢業后,進入一家大型國有煤炭企業在甘肅的分公司,任宣傳部科員。因為手腳勤快,人緣也不錯,工作沒幾年,孟師兄就當上了宣傳部科長,每年他都有幾次去北京總部開會或進修學習的機會。知道我在北京工作,孟師兄每次來京,都要打電話約我敘舊。而后隨著日子漸長,各自忙碌,見面的機會便少了。
“師兄好,我是蘇陽,好久不見!”
“陽陽好啊,最近咋樣?”
電話打過去,彼此寒暄幾句客套話,我便直奔主題。
“李叔是不是過世了,我看qq群有人說李叔走了……”
“是的,胃癌晚期。”孟師兄聲音開始低沉。
“什么時候走的?”我不自覺提高了八度,聲音里滿是驚恐。
“春節前夕走的,有幾個月了……李叔誰也沒告訴,就怕麻煩別人,只有自己幾個親戚朋友參加了葬禮,連我都沒告訴……”孟師兄聲音變得喑啞。
“李叔怎么這樣呢!哎……”對于李叔的自私,我先是生氣,繼而無限遺憾。想不到,再聽到李叔的消息,竟是以這種方式。想起李叔的音容笑貌,想起那時時回蕩在耳畔的慈祥的聲音,不禁鼻子一酸。
掛斷了電話,我四顧茫然地怔了許久。像是一個遙遠的夢終于被打碎,紛飛的氣泡四散在天地間,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陣空虛感便撲面而來。
對于李叔的過世,我曾設想過種種——患病、終老、意外等等,人的死亡大致如此。人都會老,也都會死,依照自然規律看,李叔必然會先于我離世。我曾親歷過身邊親人的種種難堪:病痛中的折磨、守榻前的煎熬、治療費的東拼西湊、喪事的披麻戴孝……便對李叔的故去方式分外憂慮——上大學時,李叔待我不薄,而我畢業十年,不僅沒有回去看望過,更害怕聽到李叔生病或去時的消息。一來怕麻煩,擔心李叔成為自己生活的累贅;二來怕別離,不希望聽到李叔過世的消息,更不知道該以何種名義去祭拜。
此時聽到李叔過世的消息,我既懊悔又釋然,既慨然又遺憾。
從此以后,再沒有人過年過節送來問候了,再聽不到那個處處為你著想,關心你和你的家人甚于自己的關切聲音了,我和李叔終于陰陽兩隔……
在qq群相冊里,悵然若失地翻看著李叔過往的照片,怔怔地盯著其中一張出神。照片上,李叔站在曾經租住的小屋里,帶著標志性的墨鏡,懷里抱著一只小白狗,微笑地看著鏡頭,仿佛在和我告別。時間永遠凝固在了那個瞬間,而這一瞬間便是永恒。
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生長,同時鼓動我做出決定——一個我惦念了許久,卻礙于現實的無奈,始終不敢做出的決定。
“回新疆!回石河!回母校!”
是的,這就是我心底的聲音。我應該義無反顧地拋下現實的一切,買張機票或火車票,直奔那個魂牽夢繞、每每做夢都深陷其中的“戈壁明珠”——新疆石河市。
然而,現實不是電影,不是小說,眼下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天馬行空的“意淫”一番,然后收收心,繼續過當下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我沒有勇氣,也沒有毅力做一個現實生活中的灑脫者。我有父母要照顧,有孩子要養,我不過是蕓蕓眾生的普通一員……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1個多小時,直到兒子催促我去睡覺,我這才意識到夜已深了,而今晚的工作還沒有做完。客戶明天一早要方案,今晚可能又得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