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看似一日日平穩展開,秦府的餐桌仍三餐如常,秦夫人打點起居有條不紊,管家李叔每天都會在天未亮時清點柴水米糧,喬家送來的藥品與食材也未曾間斷。乍看之下,一切b起許多來臺倉皇安置的家庭,已是安穩有余。
但秦函之知道,這樣的穩定,是被許多看不見的代價支撐著。
家中偶爾傳來夜里輾轉聲音,母親在廚房擦拭碗盤時眼神時常游離,秦淮之每日出門回來雖無一語抱怨,肩上的軍裝卻日日厚重。
他自己在軍營里,也已能帶一個小隊,做得好、聽得懂命令,但心里總有一處像是被隔離起來,始終不屬於哪里。
每當早晨集合,其他人喊著口令訓練、跑c場、唱軍歌時,他總像是隱隱和這些聲音有一道薄霧相隔。他照做,但那不是他選擇的語言。
秦嚴——如今在軍中依舊稱「秦大帥」的人,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對著兒子怒吼或冷眼訓斥?;氐脚_灣後的他變得沉默。
他會一個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看報看了整個下午,甚至煙燃到手指,也不曾彈灰。
秦函之記得以前父親發火時,那張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但現在,那臉上連血se都退了,只余下被戰爭磨平的堅y輪廓。
父親不再提軍功,也不再提讓兒子「從軍建業」,但他的沉默里,有一種更重的期待。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種無聲的壓力——你不能退、不能垮,因為我已無力再領前路。
秦淮之察覺得最深。他總是默默應下父親的目光,埋頭接下軍中責任。每一回父親出現在營門外,不說話,只是點頭轉身離開,淮之都會站得更直。
他們都明白,父親不是不在乎了,而是只能用這種方式,把那份希望推給下一代——無聲,但沉重。
遷臺後的秦家雖不至於潦倒,卻也不若往昔風光。軍中t系動蕩、政令未定,許多原先的舊部或離散、或被邊緣。秦淮之雖受過完整軍事訓練,但在這樣的局勢下,想要穩住分隊、建立資源網絡,遠b在戰地領兵更為棘手。
這時,出面幫忙的,是秦家多年來最親近的世交——喬家。
喬家祖上亦曾出將入相,經商起家後,廣植人脈、善於協調。長子喬瑾儀向來穩重內斂,不若尋常世家子弟驕氣傲態。他從小與秦淮之一起讀書習武,雖分屬兩個姓氏,卻早已如兄如弟。
「你要的人手我都安排了,幾位還是過去在大陸時跟我父親共事的長輩,如今也都在臺灣重新起爐灶?!?/p>
喬瑾儀將一份清冊遞上,話語溫和卻不失分寸。」
秦淮之接過,只點點頭。「我欠你一筆。」
喬瑾儀笑了笑?!高@句話你說過太多次了?!?/p>
兄弟間無需多言。唯有在喬瑾儀看著秦淮之轉身時,那雙眼稍稍停頓了片刻,像有什麼話要說,終究只是沉默。
傍晚,喬瑾芳躺在庭院長椅上翻著書,看見哥哥從軍部回來,忍不住開口:「哥,今天去找秦大哥了?」
喬瑾儀脫下外套沒說話,只輕聲「嗯」了一句。
「你小時候還不是跟我說過,你將來要娶的人,不能太吵,要像秦大哥那樣又穩重又有肩膀?!顾齻阮^看他,「那你現在還這樣想嗎?」
喬瑾儀笑了笑:「當然不能娶像你這種聒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