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惡地看了看腳下的泥土地,皺著眉從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锃亮的皮鞋,然后才摘下墨鏡,斜著眼掃了一圈周圍這些穿著打補丁的衣裳,滿身泥土的村民。
“喂,誰是管事的?”他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股子城市人特有的,毫不掩飾的優越感。
趙衛國正興奮著呢,連忙擠上前去,滿臉堆笑:“同志,您好您好!我就是這村的生產隊長趙衛國。您就是錢局長派來的師傅吧?一路辛苦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趙衛國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從襯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牡丹”牌香煙,自己叼上一根,卻絲毫沒有分給旁邊人的意思,劃著火柴點上,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
“我姓劉,你們叫我劉師傅就行。錢局長派我來,是支援你們搞建設的。不過,我可得把丑話說在前頭。”
他頓了頓,用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周圍的環境:“我這人,毛病多。第一,住的地方,必須是單間,要干凈,不能有味兒。第二,吃的東西,頓頓得有肉,三天兩頭得有酒。第三,這煙,我只抽牡丹,你們得給我備足了。”
他吐出一口煙圈,那煙霧仿佛都帶著一股傲慢的味道。
“這幾條要是伺候不好,我可沒精神開這鐵家伙。到時候耽誤了工期,你們自己跟錢局長交代。”
這話一出,原本熱鬧興奮的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
村民們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們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和憤怒。
這哪里是來支援建設的,這分明是來了個太上皇!
趙衛國的臉當場就黑成了鍋底。
他是個炮仗脾氣,當場就要發作:“你個開拖拉機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跑我們這窮山溝里作威作福來了?”
“住口!”
葉凡的聲音不大,卻穩穩地壓住了趙衛國的火氣。
他從人群后走出來,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容。
他先是對著趙衛國搖了搖頭,然后才轉向那位劉師傅。
“劉師傅,您好,我叫葉凡,是這個基地的負責人。”他沒有遞煙,也沒有過分熱情,只是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您說的這些要求,都好商量。您是縣里派來的技術專家,我們理應招待好。您遠道而來,一路顛簸,肯定也累了。這樣,今天就先別干活了,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開工也不遲。”
劉師傅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這么好說話,眼里閃過一絲得意。
他就知道,這幫泥腿子,離了他們這些城里人,什么事都辦不成。
“算你識相。”他掐滅了煙頭,隨手一扔,“行,那你們就先去安排吧。安排好了再來叫我。”
“沒問題。”葉凡笑了笑,轉頭對趙衛國說:“衛國哥,你先帶劉師傅去大隊部休息。再去找二丫嫂子,跟她說,中午殺只雞,再把我藏在床底下的那瓶高粱酒拿出來,一定要把劉師傅招待好!”
趙衛國一愣,張了張嘴想說啥,可看到葉凡遞過來的眼神,又把話給咽了回去,只能憋著一肚子氣,悶聲悶氣地對劉師傅說了句:“劉師傅,跟我來吧。”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李金虎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葉小子,你這是干啥?真要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啊?這口子一開,以后還了得?”
“供?”葉凡看著那臺威風凜凜的推土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咱們黑山屯的飯,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中午。
大隊部最干凈的一間廂房里,單獨擺了一張八仙桌。
劉師傅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這頓飯,心里很是滿意。
一整只燒雞,黃澄澄的,油光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