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潮shi霉氣大,你何苦來受這罪?”吳重山上前,托住了秋泓的手肘,替他撫背,“之前聽說你在洳州受了傷,怎么看樣子到現(xiàn)在都沒好?”
秋泓好容易忍住咳嗽,啞著嗓子向吳重山謝道:“已經(jīng)好多了,師翁不必?fù)?dān)心。”
說完,他將視線投在了正對著門的那個炭盆上。
“當(dāng)年我與修遠(yuǎn)在北都分別時,他雖郁郁不得志,可人卻精神得很,還說要回鄉(xiāng)開學(xué)堂,為童子們教書。”吳重山唏噓嘆道,“一別快十年,去歲我好不容易回鄉(xiāng),得已一見,誰知他已老得不成樣子,身子骨也不中用了。”
聽到這話,秋泓抬起頭,不解道:“我之前聽說,嚴(yán)師伯在鵲山入門了廣奉學(xué)派,和襄寧書院的掌事郭音交好,兩人以知己相稱。有郭音在,嚴(yán)師伯的日子怎會如此艱難?”
吳重山目光微凝,似乎也無法回答秋泓的話,也似乎……是他看到了那炭盆里的什么東西。
“誒?”秋泓眉梢一抬,他眼疾手快,趕在吳重山開口前,一把捏住了一張埋在炭盆下,尚未被燒盡的書頁。
“那是什么?”吳重山沉聲問道。
那是一張寫著什么東西的筆記,其中墨跡深重,但因只剩一角,且被炭火熏得不成樣子,如今已很難看清具體寫了什么。只有一側(cè)留有四個字:無目之瞳。
秋泓不由瞇了瞇眼睛,跟著他和吳重山一起來的李果兒忙上前遞了副叆叇。
“不必了,”秋泓一擺手,把筆記交給了李果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帶回衙門,讓范知縣研究研究吧。”
吳重山也沒有異議。
這會兒,范槐已泡好了茶,又把仵作請來,候在了議事堂里。秋泓卻沒瞧仵作,上前徑自說道:“知縣可否去把之前在碼頭上捉到的賊人帶來,讓我問問話?”
范槐一僵:“他,他有什么好問的?”
秋泓奇怪:“范知縣緊張什么?”
這位之前在碼頭上耀武揚(yáng)威的知縣“撲通”一下,跪在了秋泓的腳邊:“少傅大人,下官并非不愿將他帶來,只是,只是那作亂的賊人是下官的親侄兒,他,他自小蠢鈍如豬,長大后有一年磕壞了腦袋,嘴里就開始講些誰也聽不懂的話,時不時跑出家去招搖撞騙,來民匪時扮做民匪,來天崇道時扮做天崇道……下官兄長沒得早,家中無人能管教得住,所以,所以……”
“那正好,”秋泓油鹽不進(jìn),“你帶來,我替你管教管教他。”
“啊,這……”范槐目瞪口呆。
這已經(jīng)辭了官的人,怎么還能如此囂張呢?
“鳳岐,”吳重山無奈叫道,“先坐下歇歇喝口茶吧。”
秋泓站著不動。
吳重山又道:“你把那筆記給我,我去大牢里替你審一審那人。”
“師翁……”
不等秋泓反駁,吳重山已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又從李果兒手里拿過了筆記:“難道鳳岐你不相信為師嗎?”
吳重山從不是個古板守舊的人,過去在翰林院時,秋泓沒少仗著偏愛在他面前胡作非為,以致這老師不像老師,學(xué)生不像學(xué)生。
可眼下,吳重山卻莫名拿出了老師的做派來,讓秋泓不要再為難范槐。
真是奇怪,秋泓在心中暗道,嚴(yán)顥死得奇怪,吳重山來得奇怪,鵲山渡的知縣也很奇怪,這里真是處處都相當(dāng)奇怪。
正在他深覺奇怪的時候,范槐端上了一杯茶:“秋少傅,還是先潤潤嗓子吧。”
秋泓看著吳重山離開的背影,接過了茶,對李果兒道:“跟著師翁去瞧瞧,看到底能不能問出什么。”
可惜,結(jié)果自然是什么也沒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