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小聲回答:“多謝。”
兩人正說著話,一人忽掀開帳簾,闊步走了進來,叫道:“問潮,人呢?”
陸漸春立刻起身抱拳:“參將。”
原來,這人正是他的父親,威山衛參將陸凈成。
陸凈成一眼看見了秋泓和他那條傷腿,臉色微微一變,當即后退一步,行了個大禮:“是末將來遲,以致秋庶常受傷。”
這般隆重的禮遇叫秋泓眼皮一跳,他趕忙支著瘸腿起身:“參將言重了,我還未謝過令郎的救命之恩。”
陸漸春直挺挺地站著,倒不似他爹那般卑微。
也對,陸凈成老將軍在官場上混了數十載,年輕的時候也曾目空一切,瞧不起朝中那幫只會舞文弄墨、黨爭狗斗的文人,但時間久了,被折磨得久了,也就認命了。
畢竟,斷糧缺餉,是真的會出人命的,沒有哪個武將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封彈劾奏疏下。
大昇雖武勛立國,可時至今日,重文抑武,但凡是個小小文臣,就能騎到武將頭上吆五喝六。拜在一品官門下的武將尚且自稱“走狗”,更何況陸凈成這種朝中沒有依仗,而此時又要有求于人的?
他恭敬地對秋泓道:“冒昧把庶常帶到軍中,其實是為了一事。”
秋泓撐著桌子,不解道:“什么事?”
陸凈成從懷中拿出一卷長封,隨后屏退眾人,待帳中只剩他與秋泓后,再將那一卷長封展開,赫然是張已加蓋了官印并有諸位主考官簽字的會試朱卷。
只是這會試朱卷并不完整,中間撕裂,僅剩一半。
陸凈成上前問道:“秋庶常,這可是你的卷子?”
蓮花金印
秋泓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回答:“不是。”
這卷長約有一尺半,高不足半尺,邊緣磨損嚴重,但因重新裝裱過,而不顯破舊。只是由于年代久遠,紙頁微有泛黃。
其中字跡是標準的臺閣體,內容從破題、承題,到起講、入手,最終至束股結尾,一氣呵成。雖不算什么曠世之作,但也文采斐然,能登大雅之堂。
這就是現存于世的秋泓會試朱卷,原藏于樊州博物館,現遺失不見。
陸峻英給他看的,則是博物館的照片存檔。
可秋泓說,這不是他的卷子。
“不是?”陸峻英吃了一驚,“怎么會不是呢?”
此時兩人正坐在回樊州的車上,秋泓剛興致勃勃地研究了一遍副駕駛座,在表示窗外景色移動過快會導致眼暈后,陸峻英翻出了同事發給他的照片。
“這是當年樊州博物館的第一任老館長專程從一位收藏家手里買來的,專家鑒定過,就是你的會試朱卷。”陸峻英說道。
秋泓一臉平靜:“早在我登科那年,這張卷子就已經被毀,談何收藏鑒定?”
“什么?”陸峻英愣住了。
長靖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八,陸凈成帶人抄了天崇道北懷分壇壇主張繼宗的家,從他的家中翻出了秋泓那已被損毀了一半的會試朱卷。
當時秋泓駭然于這東西為何會隨自己行千里,出現在潞州城內,陸凈成的解釋則是,天崇道需要以此為媒介,請門道中仙人來“鑒定”一番秋泓到底是不是那所謂的“逆臣”。所以,陸凈成受上面示意,凡在天崇道中發現此類物品,一律銷毀不論。
于是,在秋泓確認后,陸凈成當著他的面,將那僅存一半的卷子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