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也是有人清楚的,”徐錦南神神秘秘地說,“老師致仕之后,莊師兄一直在替他與北廷里的人來往,裴松吟、李道陽、張閩他們幾個,聽說了洳州大捷之后,私下聚會見面時,已不再跟北牧人一樣,稱咱們陛下是‘嘎拉哈’,改口叫主上了呢。”
秋泓卻沒說話,雙眼緊緊地盯著那封信。
徐錦南見他面色不對,趕緊收起笑顏,問道:“怎么了?可是沈先生那邊有什么問題?”
自明熹元年秋泓匆匆回京梁,找到唐徹家的大公子唐誠,得了兩只香鳥后,他與沈惇之間的聯系就沒斷過。
香鳥送信隱蔽,沈惇所在之處也并非看管嚴密,兩人通信從未受阻。而這個被也兒哲哲留在身邊的人,就由此成了秋泓探聽北廷的一只耳朵。
此次洳州大捷,昇軍反攻,若說沒有沈惇的幫助,絕不可能成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布日格在連連敗退之后,似乎意識到了身邊之人出了問題,他三番五次清洗清查,終于把視線落在了也兒哲哲身邊一位名叫“沈惇”的軍師身上。
被也兒哲哲帶走的大昇臣子不少,有人寧折不屈,在獄中zisha,也有人伏小做低,不光當軍師,還“貼身”伺候起了也兒哲哲這個草原哈敦。
沈惇本屬于前者。
狼王大軍入城時,沈惇的祖父已收拾好了細軟,準備南下投奔他那做知縣的兒子,可誰知彼時只是個小小刑部主事的沈恪被刑部侍郎王撰京留在了府里,而原路返回尋找自家大哥的沈惇,則正好撞見了跟隨布日格入城的也兒哲哲。
他在北都的輕羽衛大獄里住了將近三個月,最終,在沈恪的勸說下,投靠了也兒哲哲的府部。
只是沒人料到,正因他對這位草原王妃低了頭,彎了腰,遠在京梁的秋泓才能把這個忠君報國的機會遞到他手上。
但自古以來,刀尖舔血的細作都不好做。
在明熹四年的這個秋天,不知為何,布日格發現了沈惇的存在。
“怎么辦?”徐錦南頓時失色,他喃喃自語道,“若是布日格發現了,那他豈不是知道我們已經清楚了狼王大軍的動向,原本布好的防線怕是要出問題……”
秋泓捏著信,久久未說話。
他的指縫間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或許只是心理作用,可一旦想起這封信或許是沈惇被捉入大獄前拼死送出的,秋泓心底就忍不住打鼓。
布日格是如何發現他的?
是自己在安州所說的話,導致布日格留了心嗎?
還是上次因心急,為了反攻,不顧沈惇的警告,再次送信的緣故?
秋泓顛三倒四地想了許多,想得他心向下沉,扯得胃又痛了起來。
徐錦南見秋泓撐著桌子,直不起腰,趕緊扶他坐下,又把楊旺煎好的藥送到面前:“師兄莫急,沈先生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秋泓眉心緊蹙,斜靠在桌上,要去翻找布防圖。
徐錦南忙替他把地圖從一疊奏疏下抽出,鋪開展平:“現在王老將軍在前線督戰呢,就算是北牧人有什么動向,也瞞不過王老將軍的眼睛。若是師兄不放心,或許……可以把陸將軍從南邊調過來。”
徐錦南這話算是說到了秋泓的心坎上,可他又不得不回答:“得等到形勢徹底扭轉,由王老將軍上疏請兵才行。”
這話不假,若是秋泓擅自調動陸漸春,半個月前朝中才被都察院壓下去的反對之聲就會再起,到那時,別說北伐了,就是南邊如今還在進行的民兵收征一事都會受到阻礙。
“明日是大朝會嗎?”秋泓忽然問道。
“明日十四,后日才是大朝會。”徐錦南回答。
“那正好,”秋泓說道,“你去找錢奴兒給陛下遞信,讓他趕緊從始固山回來,今晚廷議。”
徐錦南一怔:“可是……之前陛下說要在思云行宮住上七天,為前線大軍祈福,若有奏疏,具送往行宮處理,廷議也要待等回太極宮后,再做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