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秋泓看向酆鎮(zhèn)天:“你是個有骨氣的,沒有跟王同之一起跑了,今日可要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守城?”
酆鎮(zhèn)天是個太監(jiān),何時被人說過有骨氣?他聽到秋泓的話,頓時熱淚盈眶:“秋少卿,就算是等不來朝廷的援兵,死在這里了,我也在所不計!”
兩個官最大的都發(fā)話了,剩下的一眾人誰敢不從?他們只能開輜重庫的開輜重庫,調(diào)兵馬的調(diào)兵馬,想方設(shè)法把四面漏風(fēng)的牧流堡重新補上。
可眼下,不光人手不足,糧草也不足,就算是北牧人不來,牧流堡中這么多人也最多只能再撐三天,三天之后,彈盡糧絕,只能往南跑。到時候,運氣好些,遇上大昇的軍隊,運氣差些,恐怕就要淪為北牧人的騎奴。
而此時,眾人只能在心里祈禱,祈禱朝廷的援軍來得快些,不要忘了他們這些留守塞外的軍民。
這日忙了一天,直到深夜,城里城外才重新筑起防御工事。
秋泓在城墻下,用淘米水洗了把臉,就著攙著沙子的粟米渣渣咽了半個春餅。
已經(jīng)回過神的徐錦南蹲在他身邊,對著碗里的雜糧做心理建設(shè)工作,他一臉扭曲地問秋泓:“師兄,這玩意兒到底怎么咽得下去?”
秋泓靠著草垛坐下,揉了揉眉心:“咽不下去也得咽,總不能餓死在這里?!?/p>
徐錦南癟著嘴,似乎又想哭。
秋泓看到他這副表情,不由笑了:“男子漢大丈夫,天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徐錦南丟下粟米渣渣,撲到秋泓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師兄,我想家了!”
秋泓腦中繃著一根弦,但身體已累到強弩之末,他拍了拍徐錦南的腦袋,有氣無力道:“要把我勒死了?!?/p>
徐錦南抬起頭,含淚問道:“師兄,你不害怕嗎?”
秋泓目光微微凝滯,沒有說話。
徐錦南又問:“師兄,你不想家嗎?”
想家?秋泓怎會不想?
他已離家三年有余,當(dāng)初走時,父母叔伯、姨表姑舅一起,把他送上了碼頭,鄉(xiāng)里鄉(xiāng)外的親戚朋友拉著他的手,囑托著家長里短。
后來,他去潞州,在涉山成了親,妻子隨父母回家,至今便沒再見過。
父母身體如何?妻子生活如何?秋泓一概不知。
他呼出一口氣,仰頭靠在草垛上,看著漫天星河,輕聲道:“我有時,都怕自己忘了少衡是什么樣子?!?/p>
徐錦南又被勾起了傷心事,他抹著眼淚道:“我家單傳,到我已有四代,我要是死在了這里,那可真是古今第一不孝子?!?/p>
說完不孝,徐錦南又開始念叨起青衣河上的蓮蓬,溯陵城里的花糕,和他娘親手做的糯米團子。到最后,他已困得睜不開眼睛,卻直起身,發(fā)誓道:“師兄,若是我們活著回去了,以后你說什么,我聽什么!”
秋泓失笑,他闔上了眼睛,聽著城上的打更聲,沉沉睡去了。
三更天時,敵軍來犯。
先是號角聲起,緊接著,數(shù)個煙火信在城外堡臺升起,千總馮寬上烽燧觀望,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大軍。
“北牧來襲——”
“北牧來襲——”
兩聲鏗鏘有力的傳信在城墻上響起,枕戈待旦的戍衛(wèi)們立刻披甲起身,拉弓搭箭,在城垛口嚴陣以待。
秋泓撿了把不算太重的長劍,帶在身上,跟馮寬一起,上了北城最高的烽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