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去排隊,我上那邊茶陵酒肆的雅間里等你。”秋泓有條不紊地安排道,“銅錢兒,沈才,你倆跟我走。”
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句的沈惇就這么看著秋泓把自家小廝也帶走了,他看了一眼游人如織的脂粉鋪子,仿佛要赴刑場般,大義凜然地去了。
茶陵酒肆就立在運河邊,頂樓雅間正能望見南去的碼頭。
秋泓不需要付錢,自然是什么好的緊著什么來。他先是要了一壺碧螺春,又命沈才把樓里最好的琴伎請進屋。一番折騰后,連日心情抑郁的秋泓總算是高興了起來,他靠在窗邊搖扇賞景,興致勃勃地等待沈惇。
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群人歡聲笑語著走上了樓。
為首之人叫道:“天字一號間不是說好了給我留著嗎?怎么來了別人?”
守在門口的小廝忙答:“哎喲,這位爺,您昨日定的不是晚上再來嗎?小的尋思著……”
“情兒也去了?”那人立刻不悅道,“我不在,情兒怎能給旁人撫琴?”
說著話,他推門就走了進來。
這是個長得矮胖,面黑如碳的男子,穿著卻是滿身綾羅綢緞,遠遠看去,猶如一個五光十色彩瓷圓肚瓶。
秋泓一見他,就立刻笑出了聲:“曹兄,怎么打扮得如此明媚?”
這個闖入人家雅間的,正是秋泓的同年曹爭茂。跟在曹爭茂身后的,除了一向與他交好的趙思同外,還有李語實、莊士嘉等人,他們都是乙酉科進士,其中不少,還是和秋泓一起入了館的庶常。
幾人看到秋泓,頓時一陣尷尬。
他們今日來茶陵酒肆,本是要給同年汪屏送行。
散館后,汪屏被外放去了陪都京梁做官,這兩日就要啟程,一行人商量好了請他擺宴。來之前,莊士嘉提議叫上秋泓,畢竟關系也不差,在館時,趙思同、曹爭茂的課業甚至還是秋泓代筆的。可大家都是官場上混了三年的人,雖說念著同年情誼,但都覺得秋泓此時落魄,又是半個戴罪之身,真叫上他,將來惹出禍了,不好收場,最后只得作罷。
誰料,到頭來,竟好巧不巧地又遇見了秋泓。
秋泓看破不說破,笑著把眾人請了進來。
莊士嘉好聲好氣地解釋:“公拂,今日我們要給季清送行,本想告訴你,不過都擔心你病著,所以……”
“季清要去哪里?”秋泓問道。
汪屏老老實實地回答:“去京梁,任巡漕御史。”
“京梁也好,山清水秀的,興許來日我還得投奔你呢。”秋泓笑著說。
汪屏是個嘴笨的人,聽了秋泓的話,趕緊應道:“你要是來了,我肯定好好招待。”
李語實在一邊涼颼颼地說:“人家用你招待嗎?馬上就要傍上太子殿下了。”
趙思同立即拱手:“說得是呢,要不是公拂有了更好的位子,哪里輪得到我做這修撰?”
秋泓只笑不言語,等著莊士嘉出來打圓場。
莊士嘉果真和稀泥道:“敬臻自己有了好官位,卻還來酸別人,你上鹽道,不比做京堂強?”
李語實一挑眉,越過莊士嘉,給秋泓倒了杯酒:“嘗嘗,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陳釀。”
秋泓忙道謝。
方才一番唇槍舌戰本該就此揭過,可曹爭茂卻不依不饒,諷笑道:“公拂看起來憔悴了不少,想來為了過得舒坦些,是沒少伺候李岫如那廝。”
秋泓一滯,臉上笑容緩緩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