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秋泓忽然按住xiong口,向后一倒,嚇得何皓首振聲大叫。
這一叫叫來了門外的李果兒、銅錢兒以及隔壁的莊士嘉,幾人上去又是拍背又是掐掌心,總算叫差點厥過去的人順來一口氣。
等不明所以的莊士嘉聽完前情后果,這個老好人也不禁笑了,他道:“公拂,不如你就告假回去一趟,娶個老婆再回來。我聽說潞州涉山風景秀麗,夏季清涼,你正好去養(yǎng)養(yǎng)身子。”
秋泓堅決拒絕:“我不去。”
何皓首欲哭無淚:“那就得悔婚了。”
“那就悔。”秋泓堅定不移。
莊士嘉在旁勸道:“你悔婚不要緊,一個大老爺們的,但人家姑娘怎么辦?況且,男婚女嫁,遲早的事,哪有男子不想娶老婆的呢?現(xiàn)在不娶,以后也得娶,何必抗拒。”
秋泓也不知自己為何抗拒,或許他只是不想聽秋順九這個不靠譜老頭兒的話。
可事已至此,不聽也得聽了,這個潞州,他恐怕還非去不成了。
“算了,那就讓李果兒收拾東西吧,我明日告假。”秋泓悶悶不樂道。
何皓首感天謝地,同時還好好謝了莊士嘉,稱贊他讀書人講話就是在理。
其實秋泓并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草草整理好行李,待告完了假,莊士嘉專門把自家京宅里的馬夫和車架送予秋泓,又囑咐他路上小心,不要對天崇道掉以輕心。秋泓謝過好意,收下了莊士嘉贈的盤纏,一行四人這才上路。
從北都到潞州,約莫要走十四日,若是再因天崇道動亂一事而繞路,少說就得二十日。
秋泓還病著,何皓首也不敢催促,只能慢慢往南走。等到了魯陽境內(nèi),又遇上了關口巡檢。幾番折騰下,直到六月底,才走到潞州外。
潞州臨西江支流孟水,兩岸丘陵峻美奇秀,再往西南去不到五里路,就是聞名天下的涉山寶地。
秋泓的母親舒氏舒平君,就是涉山人。
這地方鐘靈毓秀,國朝一百多年間竟出過兩、三個狀元郎,秋泓入京赴試前,舒夫人還專門回了趟娘家,為他在文昌觀里上香求高中。
幼年時,秋泓也跟著母親去過兩次外祖家,在他的印象里,潞州一片粉墻青瓦,遠山如黛,薄霧如紗,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可等今日秋泓再來潞州,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與曾經(jīng)的世外桃源相去甚遠。
天崇道已先他一步在這里掀起了動亂。
何皓首做主,一行人歇在了潞州城外的驛舍客棧中。這地方還算安穩(wěn),有官兵把守,不似東邊諸城,已被天崇道燒殺搶掠,攪和得不得安寧。
秋泓仗著有官身,和驛丞攀談,得知北懷巡撫唐徹如今還在平湖,一時半刻根本無法趕來潞州。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兩懷總督難不成要看著百姓受難?”秋泓皺眉。
“百姓受難?”驛丞搖搖頭,苦笑道,“百姓不跟著作亂就謝天謝地了,天崇道的那幫教眾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一面用邪說蠱惑百姓,一面又擺出劫富濟貧的樣子來。若不如此,怎會連唐撫臺都左支右絀?”
秋泓不說話了。
他老家少衡在漢宜,比不上文山、平湖等地富庶,卻因那里與關南平原隔著兩座大山而還算安定。自小以讀書為業(yè)的秋泓雖也為了貼補家用,在少衡當?shù)氐拇髴魧幊遣依镒鲞^小工,但說到底,他并沒吃過動亂的苦。如今看到潞州餓殍滿地,流民四起的情形,他又怎能不心驚?
北都不過是燒了幾把火,京堂們就雷厲風行地砍了十幾個腦袋,連秋后都不必等,人頭便咚咚落地。
可是,除了北都之外的地方呢?
當?shù)毓賳T們?yōu)榱吮H约旱募邑敳槐惶斐绲缞Z去,哪一個背地里不與什么左都護法、右都護法狼狽為奸?就算是真的礙于朝廷追責,捉了幾個天崇道門徒教眾進衙門,過不了幾日,也會尋個由頭,偷偷放掉。
如此一來,哪有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