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有人垂釣,此時恰上鉤了一條大魚,眾人連聲慶賀,祝微也想伸頭去看。
秋泓見他離這石舫的船舷太近,急忙高聲叫道:“小公子快回來,小心踩空。”
這話還未說完,秋泓就見祝微彎下腰,試圖撿起那垂釣者放在地上的長桿。而眼下,船頭舫間人潮涌動,這長桿正正好被一人踩在腳下。祝微一拿不當緊,竟叫踩著這桿子的人一趔趄,歪倒向銅鏡湖中。
噗通!只聽一聲巨響,水面漣漪輕動,一道蓮花般的波紋緩緩散開。
“有人落水了!”小廝高喊。
秋泓并未看清到底是誰落了水,他只顧沖上去,抓著頑皮搗蛋的祝微往船艙里走,邊走還邊教訓道:“世子也太不聽話了,方才若是掉下去的人是世子,臣該當如何?”
祝微趴在秋泓的懷里,呲著牙傻樂,他手指向后面,笑嘻嘻道:“落水的人微兒認得……”
秋泓只當祝微在講胡話,可就在他繞過人群,準備上樓時,一列輕羽衛突然闖進石舫。
為首之人正是鎮撫使李岫如。
長靖三十六年(八)
純皇帝祝旼的太子祝頤,登基還不到一個月,就因偷偷出宮落入銅鏡湖嗆了涼水而不幸英年早逝,時年不過三十一歲。
最重要的是,祝頤膝下無子,后繼無人。
這個連登基大典都沒來得及辦的皇帝,就這么窩窩囊囊地死在了大昇風雨欲來之際。
在祝頤死后的第三天,因燕寧總督馮桂英誤傳軍機,以致總兵陸凈成及其長子陸浮星孤身入敵深處,損失慘重。
很快,也古達的先鋒軍布日格扭轉頹勢,一路長驅直入,再次攻破廣寧衛城關。
又三天,燕寧府治淪陷,同州、翟州、安州依次落入北牧人之手。
尚還有還擊之力的陸漸春領著殘破的陸家軍不得不順代州而下,以撤退包抄之勢回援京師——這就是和談的下場,布日格兵臨城下了。
初秋北都風沙極大,城外黃土漫天,遮云蔽日。
北牧狼王的大軍越過風沙,直逼京畿,不出一天,天策軍大敗而歸,緊接著,曾被譽為“抗虜神兵”的五軍營在廬涯橋被打得抱頭鼠竄,自此,元和門緊閉,禁軍再無一營出城迎敵。
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魯王祝頌渾身發抖,他一閑散王爺,一月之內,先死父親,再死大哥,自己被趕鴨子上架,成了執掌乾坤的準皇帝。
旁人來看,這本是天降好事,可祝頌生下來便先天不足,在得知北牧大軍即將打進京城,自己要做救時皇帝后,他先是厥過去兩次,醒來就是與大臣們一通推諉,最后由中正司提督太監尤芳架著,在太后和太皇太后的矚目下,千不情萬不愿地坐上了龍椅。
裴松吟領著長纓處大臣們跪在底下,稱呼“陛下”。
“本王,本王不是陛下!”祝頌崩潰道。
吳重山安撫祝頌:“陛下不必驚慌,于情于理,陛下都當榮登大寶。”
祝頌兩眼一翻,又想閉氣,尤芳在旁狠狠一點他的風池穴,并大叫道:“陛下!”
祝頌一激靈,坐直了身體。
“陛下,”裴松吟上前稟奏,“如今北牧大軍逼城,各地援軍一時半刻難以趕到,京師危在旦夕,諸多事宜,都須陛下拿定主意。”
祝頌哭喪著臉,應答道:“全,全憑諸位定奪就好。”
裴松吟臉上神色未變,他從袖籠中取出一本奏疏:“陛下,這是請求和談的折子。”
這話話音未落,天寶殿外突然響起一聲怒喝,眾長纓處大臣就聽有人在外叫罵道:“都這種時候了,還要議和,真是我國朝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