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意識到,大概正是李岫如不再回京的天極十二年,那年除夕,他頭一回,破天荒地,主動給這個人寫了一封信,并告訴他,他已決定,把李峭如當年留下的遺書送給他。
可是,信卻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等秋泓再次得知李岫如的消息,已是人們都說“封天大俠”成為北方天崇道殘部賊首的時候了。
是誰逼的他?不是旁人,正是祝微。
而且,這個由秋泓一手帶大的小皇帝,不光想要逼死自己老師身邊的所有人,他還想要逼死自己的老師。
秋風涼得徹骨,秋泓也終于撐不住了,他緊走兩步,扶著廊柱,嗆出了一口血。
天極十六年(一)
去歲年底,南方大雪。雪釀成災,壓得西江往南一線民不聊生。
司天監觀了半個月的星象,也沒觀出該如何解決這事,最后,別有用心之人將矛頭指向了秋泓。
“都是秋相逆天而為,執意頒布《昇法》,才會惹出天譴。”
這話先是在民間傳,而后又在朝中、在內廷傳,最后,終于傳到了秋泓的耳中。
天極十六年的年初,他已病得幾近油盡燈枯。
“大哥?”秋云凈趁著秋泓睡著,放輕腳步,來到了他床前。
秋云秉正守在一旁,見弟弟進門,他趕緊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邊,示意他小聲些:“剛睡下。”
秋云凈縮了縮腦袋,隔著那層薄薄的床紗,看了一眼秋泓蒼白的側臉,隨后招手叫道:“大哥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秋云秉吹滅了蠟燭,跟著秋云凈來到了外間。
“是朝中的事嗎?”秋云秉問道。
秋云凈神色黯淡:“是季清叔叔,他往咱們府上遞了封給爹爹的信,我和李管事拆開看了,信里說……”
“說什么?”
“說兩江巡漕御史孟述昨日上疏,稱陛下被奸臣蒙蔽圣聽,以致權佞當道,南邊才會接連受災。除他之外,還有言官彈劾梅撫臺收受賄賂,侵吞土地。這些奏疏本被他攔在了長纓處,可不知怎的,今早大朝會,翰林院的修撰何業和兵科給事中劉歸直接在陛下面前呈上了他們羅列的……羅列的‘十大罪狀’,要陛下把爹爹一擼到底。”秋云凈苦著臉說道。
“何業,”秋云秉氣得直咬牙,“他是我同年榜眼,當初拜師時,在我面前幾近阿諛奉承之言,現在居然……”
“大哥,怎么辦啊?”秋云凈沒了主意。
畢竟,他才多大年紀?今年不過二十,一沒加冠娶妻,二沒登科入仕,整日待在爹爹和哥哥的保護之下,從前哪里遇到過這種情形?
而秋云秉,雖只比他年長五歲,見識卻多了不少,眼下見弟弟慌了神,便立刻裝作鎮定道:“不必緊張,爹爹又不是沒被彈劾過?十四年時,新訂的《昇法》要頒,我和小叔叔兩人又被栽贓春闈作弊,后來不也都挺過來了?只要陛下站在爹爹這邊,咱們就不必怕。”
“陛下……”秋云凈喃喃念道。
是啊,陛下。
只要天極皇帝永遠相信他的秋相,那群臣百官又有什么能力去拉他下馬呢?
可萬一陛下他……
秋云凈被自己想法嚇了一跳,他腦中沒由來的蹦出了一句話“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罷了,”秋云秉心里也亂得很,他擺手道,“你去看看正兒,看看他研究那輿圖和天書研究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