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見到陸漸春就是一愣:“你怎么來了?”
陸漸春本想隨口找個軍中小事來搪塞,可話到嘴邊,他卻老老實實地回答:“聽王六說你病了,我擔心,所以來看看。”
秋泓正因鄔家人和佩州軍防而煩悶,聽到陸漸春這么說,心里竟覺得好受了不少,他口是心非道:“我沒事,你動不動跑來我這里,叫別人看笑話。”
陸漸春見秋泓臉色青白,唇上也不見血色,正想勸他多歇歇。但還不等自己開口,銅錢兒就先叫出了聲:“老爺啊,您哪里沒事了?昨夜都快疼昏過去了,還敢說自己……”
“閉嘴!”秋泓剛想喊李果兒把這人領走,胃里就又是一陣急痛,他沒忍住,悶哼出了聲。
陸漸春趕忙上前撐住差點栽下小榻的人,又一手撤了憑幾扶人躺下,他轉頭對李果兒道:“去找個烤熱了的鹽袋來。”
李果兒極有眼色,順勢拉著銅錢兒一起走了。
秋泓側躺在床上,痛得身上直冒冷汗。
陸漸春動作小心地攬住了他的肩膀,說道:“鳳岐,我幫你揉揉吧。”
秋泓說不出話,卻拉住了陸漸春的袖口。
陸漸春一手握住了秋泓冰涼的十指,另一手探進毯子,用自己寬厚溫暖的掌心貼在了秋泓xiong腹上。
這兩年為忙政事和軍務,秋泓瘦得實在厲害,平日里穿著寬大的官袍還看不出,此時陸漸春親手貼上了這人的皮肉才知道,他這裹在官袍里的身子早已只剩一把骨頭了。
將軍心疼得差點紅了眼,他低聲叫道:“鳳岐……”
秋泓抬手碰了碰陸漸春的臉:“你怎么哭了?”
陸漸春嚇了一跳,忙收回手去摸自己的雙頰。
秋泓捱過這陣疼,稍稍好些,虛虛地笑了一下:“眼淚還在眼眶里,沒流下來呢。”
陸漸春頓時羞得紅了臉。
好在是李果兒帶著熱鹽袋回來了,拯救了差點在秋泓面前掉眼淚的陸將軍。
他把人扶起,又將鹽袋塞進了秋泓的懷里:“暖暖,會好些。”
秋泓歪在靠枕上,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正這時,外面又有小廝來報信,說秋泓的岳丈和岳母在城門底下哭暈了過去,眼下是送到驛館來醫治,還是丟在外面不管。
陸漸春一聽這話,生怕秋泓又為此來氣,趕緊推李果兒出去把那對耍無賴的老夫妻請進驛館。
秋泓卻執拗道:“何必請進驛館?直接送回涉山。正好陸將軍在這里,就讓陸將軍撥幾個手下人,跟著輕羽衛一起,把他們全都送回去……”
“鳳岐,”陸漸春一把按住要起身的秋泓,勸道,“你何必跟岳父岳母置這氣?再叫夫人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秋泓氣急,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甚至還要去抓那被他放在枕邊的染春劍,“她親娘早死了,我那岳母待她又不好,當初嫁女兒如賣女兒一般,恨不能趕緊把人送走,現在又跑到我跟前講,要我看在女兒的面子上饒了他家。今日我饒了他家,明日饒了別家,后日直接去求陛下大赦天下好了!他們就是看著我在這里,料定了官府不敢輕舉妄動,干脆我死了罷,我死了他們就安生了……”
說完,秋泓就要拔劍自刎。
陸漸春哭笑不得,他一面按下這人,一面趕緊給李果兒使眼色,讓他千萬別聽自家老爺的話。
等李果兒走了,陸漸春方才和聲安慰這撒潑打滾兒的人道:“說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陛下怎么辦?江山社稷怎么辦?”
鬧了這一通,秋泓身上愈發難受,他丟下染春劍,推開陸漸春,伏在床邊又嘔了起來,等好容易平復下去,就閉著眼睛往床上一躺,蒙上腦袋,氣道:“江山社稷與我何干?這天底下的人都巴不得我趕緊死了才好呢。”
陸漸春嘆了口氣,伸進被子里去拉秋泓的手:“秋部堂,你要是死了,來日沒人護著陸家軍,末將被人欺負了該怎么辦?難道末將也刀一橫,死了拉倒,我們陰曹地府里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