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惇低下頭,沉默了半晌,回答:“四年前的八月十三,我在一個名為‘祿文玉行’的古玩小店中醒來,原主燒炭zisha?!?/p>
“燒炭zisha?”秋泓奇怪,“為什么?”
“不清楚?!鄙驉獡u頭,“沈萬清的父母在六年前去世,這個祿文玉行就是他父母留下的遺產。沈萬清沒有其余親屬,也沒有來往親密的朋友,他是個家財頗為豐厚的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秋泓自語道,“和問潮一樣。”
“什么?”沈惇沒聽清。
“沒什么,”秋泓搪塞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會出現在這里呢?”
沈惇眉梢微微一揚,緩步走近秋泓,壓低了聲音,反問道:“你說呢?”
秋泓笑而不答。
沈惇輕嘆一聲:“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各種古玩字畫中的金印痕跡,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還真找到了不少。你猜猜,這些金印,都蓋在誰的遺物上?”
秋泓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你,布日格,李岫如,還有陸漸春?!?/p>
“除了陸漸春,其他人的,我都找到了。”沈惇說道,“在我寫的奏本上,布日格的降表上,李岫如給李業延立的墓志銘上,以及,你的卷子上?!?/p>
“這是……”
“這是長靖三十五年的‘蓮花案’告破時,被華忘塵鮮血澆了滿頭的人?!鄙驉蛔忠活D道。
吾血咒汝
長靖朝的“蓮花案”,曾在北都轟動一時。
據《昇史》記載,華忘塵,天崇道時任掌教,自稱頓悟了天命,身負替天行道的大義,這人在教眾面前表演了幾次類似于騰云駕霧、招魂引仙等街頭把式后,得到了信徒們的認可。
他自創天書,用一種旁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行文寫下了世道的運行規律——《昇史》的編著人羅譽大學士看過此書的一小部分刻本,他在《昇史·胡世玉傳》中批注道,該書內容大概類似鬼畫符,屬于解釋權獨屬于華忘塵的那一類“私人作品”,根本毫無內容和邏輯可言。
但就是這么一個神神叨叨的老方士,曾讓長靖朝的十位重臣,不明不白地身死命消。
其中,就包括當時的長纓處總領大臣,胡世玉。
秋泓和沈惇依舊記得,那是長靖三十五年的一個艷陽天,初春晴朗,草木豐茂,看似一片生機勃勃之景,可實際上,朝野上下已人心惶惶了一個月。
因為,原本銷聲匿跡的天崇道掌教華忘塵又出現了。
兩年前,威山衛指揮僉事陸漸春把此人捉入京城,這本是一件喜事,可誰料轉眼間就釀成了一樁慘案。
最先死掉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李準,蓮花金印直接出現在了他的飯桌上,隨后,不到半天,他就溺死在了自己的臉盆里——xiong口被人挖了一個大洞,嘴里塞著金印。
緊跟其后的是戶部左侍郎孟啟元,蓮花金印被夾在了他送給長靖帝的奏疏上,由當日值守長纓處寫浮票的吳重山扣了下來。但還不等大理寺的人追查,孟啟元就于下朝回家時跌落御河而亡,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耳。
再然后是同樣跌落御河,并失去了的右耳刑科給事中郭瑋,被剜去了眼睛但是是窒息而死的輕羽衛千戶竇安……
如此連死七人后,華忘塵消失,眾人以為,這案子到此就算結了,可誰料,兩年后,輪到了大昇的相爺,長纓處總領大臣胡世玉。
長靖三十三年李準和孟啟元死時,多數人都還處于津津有味看熱鬧的狀態。沈惇甚至專門提了酒菜,拿著他從王一煥那里收繳來的一枚金印,找秋泓慶祝李準這個誰不給他送銀子他就站在天華門下罵誰的“賤”(諫)臣好死。
但漸漸地,人們發現,火要燒到自己頭上了。
因為,除了自詡“替天行道”的天崇道外,還有不少人渴望觀看這些貪官佞臣們咎由自取,比如,天下的百姓。
而華忘塵在他們心中,無疑是第一大俠,蓮花金印就是行俠仗義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