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如不是半瞎,他夜視能力極佳,片刻功夫就把方才他順走的那封信看了一遍:“陛下差我來京梁辦事,聽聞部堂尚未返鄉,所以特來探望。”
秋泓皺了皺眉:“我已不是部堂了。”
“是嗎?”李岫如把信丟到了桌上,“我怎么見鳳岐你不僅想做部堂,還想做中堂呢?”
秋泓神色微變。
李岫如貼到了近前,用鼻尖蹭了蹭秋泓耳后,他仔細嗅道:“你身上一股藥味。”
秋泓后頸一陣發癢,就想把人推開,誰知卻被李岫如一把拽進了懷里。
“秋鳳岐,你說,咱們陛下知不知道,你背著他和降臣聯絡呢?”李岫如問道。
秋泓眼中光一顫,沒有說話。
“布日格還真是不計前嫌。我聽陸鳴安說,他在龍騎峽里找到這位少狼王的時候,這人的后背插著一把雁翎刀,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干了,醒來之后嘴里直罵著你的名字,恨不能把你千刀萬剮。”李岫如的指尖劃過了秋泓的下頜,最終停在了他的脖頸上,“怎么現在這人又開始給你寫起了信,想讓你替他把沈淮實拉下馬呢?”
秋泓不答,反而幽幽問道:“緹帥,如今世人都說是我害死了你弟弟李峭如,你應當也恨不能把我千刀萬剮,可怎么現在又跑到我跟前來諂媚獻殷勤了呢?”
李岫如目光一沉。
明熹六年(二)
李果兒捧著秋潯和秋淞寫的文章走到秋泓書房外時,正聽到里面傳來一聲琉璃器皿摔碎在地的聲音。他被嚇了一跳,就要疾步闖進屋里。誰知還沒走到門口,又聽到房內響起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老爺?”李果兒訥訥地叫道。
“出去!”秋泓呵斥道。
屋內沒光,看不清人的面孔,但李果兒卻清晰地望見,在那書桌旁有兩道交疊的人影,正互相糾纏著。
李果兒頭皮一麻,慌忙轉身要走,不料這時秋泓又提聲罵了一句:“混賬東西,我叫你出去!”
李岫如輕笑了一聲,他一手掐著秋泓的腰,一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人壓在了桌上:“秋鳳岐,你在我面前裝什么良人?”
秋泓掙扎不過,氣惱道:“誰準你溜進我房里做這種事的?”
李岫如湊到了他面前,借著窗戶口飄來的月光瞧了瞧秋泓那張微帶慍色的臉:“方才你這張嘴還硬得很,現在怎么只會鬼喊鬼叫了呢?”
秋泓咬著牙,不說話。
這副神情倒讓李岫如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不知是這位輕羽衛緹帥忽地心生憐憫了,還是沒了興致,他一理衣衫,抱著刀,重新站直了身體。
“秋鳳岐,”他叫道,“天樞到底是怎么死的?”
秋泓扶著桌子,勉強站好:“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何必來問我?他李天樞是我派去北都的眼線,洳州之戰中被布日格發現了身份,遇害而亡。緹帥還有什么疑問嗎?”
李岫如定定地看著他:“昇軍之中有流言稱,布日格能孤軍深入,在龍騎峽里燒殺搶掠,都是因為天樞臨陣倒戈,這是不是真的?”
秋泓看向李岫如:“緹帥既然說了是流言,那自然不是真的,天樞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你難道不了解他嗎?”
“我了解他,”李岫如一頓,“但我不了解你。”
秋泓目光微閃,沉默不語。
“陸漸春手下的親兵王六說,天樞就跟在布日格身邊,可你給陛下的奏疏里卻稱,天樞在身份暴露后,死在了北都的大營里。”李岫如的聲音輕輕一顫,“我不在乎他到底是叛徒還是忠臣,因為不論是北都的大營里,還是龍騎峽山下的尸坑中,都沒有天樞。秋鳳岐,我只是想知道,天樞到底埋在了哪里。”
“在哪里不重要,他是為什么死的才重要。”秋泓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