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說這話已有些晚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北都都丟了,誰還能回過頭去尋找一年前的蛛絲馬跡呢?
秋泓苦思冥想,一時也毫無頭緒。
他手邊的事雜亂如麻,除了北邊要抵抗北牧是頭等大事外,國帑沒錢是一件,南邊起義是一件,東邊倭匪是一件,還有南廷朝中那些個剛頂了位子的大官小官們卻不知如何做事也是一件。
秋泓現在的確是大權在握,可這權,他有時覺得自己不握也罷。
要是沈惇在就好了,秋泓偶爾這樣想道。
二月十三,呂夢長子扶靈回鄉,沿途路過京梁,入城來謝明熹皇帝撫恤。
隨呂夢長子一起的,是來京述職的唐徹。
幾年前秋泓剛入仕時就聽說過此人之才,但直到現在才得一見,見了后發現果真不同凡響。唐徹今年四十四,相貌上未見老態,還是一副威武神氣的模樣,和他一年生的戶部尚書薛壽都已頭發花白了,與他一期登科的趙斂走路都要拄拐了,但唐徹看上去,竟比熬了幾天大夜的小年輕還精神。
他剛上殿,先拜祝顓,拜完祝顓便左顧右盼起來:“誰是秋鳳岐?”
秋泓上前一拱手:“唐撫臺。”
唐徹看到他,先是一愣,隨后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個遍:“真年輕啊!”
秋泓又行了個晚輩禮:“晚生長靖乙酉科二甲進士。”
唐徹肅然起敬,扭頭對自己的同年趙斂道:“英雄出少年。”
趙斂干笑。
唐徹在來京前就聽說,如今整個南廷,全賴秋泓一人支撐。
從長纓處眾大臣的遴選,到六部和各衙門長官的調任,祝顓全聽秋泓的。譬如趙斂,空有一個大冢宰之名,再譬如王一煥,空有一個相國的頭銜,而站在他們背后拿主意的,只有秋泓。
他為人倒是巧妙,自己躲在后頭,只做個自稱經驗不足的長纓處大臣,把一幫看似有資歷的老家伙推上去頂事,實際上,從六部到言官喉舌,有一算一,都是秋泓的好下屬。
當然,能走到這一步也不全賴秋泓幸運,傍上了祝顓這個踩了狗屎的皇帝,而在于他過去幾年的耕耘——畢竟,誰都知道,祝顓最信任的人是沈惇,而此時沒有沈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信任沈惇最信任的人。
只不過,如今這個南廷,誰都不好說自己是在為祝顓干活,還是在為秋泓干活。
唐徹揶揄道:“聽說陛下準備把我調回京做部堂?”
祝顓立刻看向秋泓。
秋泓順從地接道:“唐公巡撫北懷多年,功勞之大,天地可鑒。正巧,上月兩懷總督孟靜致仕,陛下有意提拔唐公任督撫,領兵部尚書一職。”
唐徹“嘶”了一聲:“我記得,如今管兵部的,應當是秋鳳岐你吧。”
秋泓回答得很是謙遜:“我之才,比不上唐公。唐公抵抗倭匪、鎮壓流寇,與天崇道周旋數年。當年您在州部上陣殺敵時,我還在翰林院里修史,空有理論,沒處應用,軍事之能更遑論和唐公相提并論。”
唐徹雖是進士出身,但跟武將廝混已久,哪里能看得上那群眼睛長在頭頂,把武將踩在腳底下的文官?此時得秋泓恭維,心里未免想笑。
他不由譏諷道:“瞧鳳岐賢弟這話說的,把我捧得這般高,叫我如何好心安理得地接下這任職呢?”
祝顓繼續看秋泓。
秋泓回答:“唐公原是前兵部尚書潘肅的門生,潘部堂殉國,唐公繼承衣缽,是順理成章之事。”
唐徹不說話了,他盯著秋泓那張素白的臉看了半天,才嘖嘖道:“長這么漂亮,該多笑笑才是。”
說完,他又向上問道:“陛下,若是我領了兵部尚書一職,那一月份的軍餉是否能補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