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辰王還沒行登基大典,秋泓自然還是辰王府長史,外人雖不好跟著祝顓和祝微一起叫他“先生”,但明眼人都清楚,如今這個南遷的朝廷到底是誰說了算。
王竹瀟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人,雖不算老,但已生得滄桑憔悴,下頜上一把枯草似的短髭,兩眼眼梢低垂,滿臉的苦相。
當初,他也是長靖初年名震一時的武狀元,只可惜空有一腔殺敵的愿望,卻沒處施展才華,在中原焦州這處安定的衛所碌碌十幾年,到頭來,成了華發滿頭的老將。
而如今,他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只是不承想,竟是國破家亡時的用武之地。
“秋長史,”王竹瀟恭敬地叫道,“給末將整頓出一萬人馬,末將必能從孟水這頭,反攻回去……”
“王將軍,”秋泓打斷了王竹瀟的話,“方才文山的唐撫臺送來信,稱民匪關振已經殺進了樊州城,此人受天崇道幫助,蠱惑民心,接連拿下了兩漢、兩懷數座州府。若是如今我們把精力放在反擊北牧人上,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關振和天崇道鉆了空子。到那時,現有的江山坐不穩,還拿什么還于舊都?”
王竹瀟不說話了。
秋泓安撫道:“王將軍,我知道你懷才不遇多年,渴望建功立業,待等陛下登基后,我立刻請旨,封你為兩俞總兵,總領北伐之事。”
王竹瀟一怔,大吃一驚,隨后撩衣就要跪:“長史之恩,末將無以回報……”
“誒,王將軍,”秋泓趕緊起身扶起他,“將軍是長輩,哪里能對我行此大禮?眼下南廷正是用人之際,將軍之才,該當做頂梁柱才是。”
王竹瀟感激涕零。
夜已經深了,秋日霜寒露重,秋泓踩著廊下積水,送王竹瀟出門。
“你吃晚飯了嗎?”剛把人送走,一個聲音就在他頭頂響起。
秋泓嚇了一跳,腳下打滑,差點從臺階上跌下。而坐在墻頭的人眼疾手快,縱身一躍,抓住了他的小臂。
“李鎮撫使?”秋泓松了口氣。
他連日來精神緊繃,被李岫如這一嚇,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李岫如瞇著眼睛看他:“如今跟陛下南下的輕羽衛里我最大,你給我升個指揮使當當。”
秋泓怔了怔,隨后扶著憑欄坐在了廊椅上,他笑道:“李鎮撫使應當找陛下說去,我有什么本事給你升官?”
李岫如抱著刀,居高臨下地打量起面前這人。
秋泓眉目生得秀麗漂亮,但卻不顯女相,五官英挺清俊,尤其此時,坐在廊前燈下,平日里的凌厲和冷絕被一掃而空,還平白多了幾分溫柔出來。
李岫如忽然輕蔑一笑。
“怎么了?”秋泓抬眼看他。
李岫如諷道:“等來日你拜相,頂著這副面皮,可要惹出不少閑話來。”
秋泓揚眉:“我這面皮如何?”
李岫如仍舊抱著刀,但嗤笑不語。
秋泓道:“你傷還沒好,前一日連站都站不穩,這會兒倒有閑情逸致跑到墻頭上坐著,早知你有勁沒處使,我就應當派你去京梁,留你弟弟在身邊,他可比你聽話懂事多了。”
李岫如皺眉,似乎對秋泓的這番話極不滿意。
秋泓說完李峭如,又問起沈惇:“前幾日我一直沒得閑,今日正好見了,少不得問問李鎮撫使,當初出京前,可有見過翰林院的沈大學士?”
李岫如不答反問:“你問他做什么?”
秋泓坦然回答:“我與沈公一向關系親密,但至今未得他的消息,不免憂心他近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