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秋泓垂下了頭。
他曾是五百年前最清醒的人,他如何看不透眼前的這一切呢?
狂風吹來,將山間松柏打得左搖右晃,無數鳥兒騰躍而起,從崖璧上飛速掠過。
秋緒用手擋著自己的臉,歪歪斜斜地走到了秋泓的身邊:“相爺,你若要留他,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將再也不復存在了。”
斗轉星移,日往月來。
大昇替代了大胥,取代了祝璟口中那個混亂無序的年月。而現在,五百載歷史已悄然流逝,若就此顛覆,那么他們腳下的大地將變成什么樣子?天還會是這個天,地還會是這個地嗎?
“秋鳳岐!”這時,他們身后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秋泓回頭,只見渾身是傷的李岫如站在不遠處,他搖搖晃晃地支撐著自己的上身,臉上卻掛著一個自嘲的笑容:“你為什么不肯幫我?”
秋泓頭皮一緊,一把按下了秋緒差點抬起的shouqiang。
“你為什么不肯幫我?”又是一道聲音傳來。
“你為什么不肯幫我?”
“你為什么不肯幫我?”
“你為什么……”
這仿佛咒語一般的話如同潮水,將山崗中央的人包圍。秋泓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了鳳岐峽下的這片林子中,他們有的目光呆滯,有的身體在輕輕抽搐,還有的,正怒目圓睜地看著自己。
“都是那姓祝的傀儡。”秋緒咬著牙道。
秋泓卻很沉靜,他放下祝時元,緩緩站起身,看向了這些被祝璟控制住的可憐人。
“何必呢?”他輕聲道。
聽到這話,頂著李岫如面孔的祝璟笑了,頂著另一張陌生面孔的祝璟卻哭了。
“陛下,”秋泓不由嘆了口氣,他叫道,“你為什么總是覺得,我一定會幫你呢?畢竟,你知道的,盡管我自小也讀圣賢書,聽的也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誨。可是,我為子不孝,為父不德,為臣不忠。我僭越皇權,柄政弄國。到頭來,陛下你居然會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這不可笑嗎?或許陛下你也發現,所謂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無論如何改制,無論套上一個怎樣堂皇的殼子,都沒有辦法真正與天同極。所以,天崇道預言中那個終將滅亡的,不是祝家,不是你,而是我們的過往。”
千千萬萬個“祝璟”被這話說得定在了原地。
這時,陸漸春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后響起了。
“把手舉起來。”合法持槍的警察嚴聲厲色道。
有的“祝璟”不屑于顧,有的“祝璟”驚慌失色,其中一個最為鎮定的走出人群,來到了秋泓的面前:“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是我大昇的子民,是祝家的臣子。”
秋泓目視著他,神色淡然又平靜:“秋泓的確是大昇的子民,可是他已經死了。他死在了天極十六年的初冬,幾十年后,尸身葬于京梁始固山下西江江畔,爾來……已有四百多年。”
“你……”
“至于我,”秋泓笑了一下,他從衣兜中摸出了一張小小的卡片,看著上面簡潔易于辨認的字體道,“我叫秋鳳岐,生在三十三年前的壬申歲,家在樊州市少衡縣55號,可惜的是,這座小院現在被布日格炸掉了,若要重修,大概需要不少錢,而我好像……身無分文。”
“祝璟”沉默地看著他,此時,這個活過千年萬歲的老皇帝才徹底明白,秋泓從不是一個獨屬于大昇的人,他屬于這個天下,屬于世間的萬事萬物。
于是,“祝璟”釋懷一嘆:“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咚!遠處,有兩人撞在了一起。
秋泓回頭看去,只見被祝璟控制著的李岫如好似發了癲,一把撲倒陸漸春,與他廝打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