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惇長嘆一聲:“現在如是說,等再過幾年,你便講不出這樣的話了。”
天極三年(二)
長夜寂寞,月色如水。
秋泓獨自一人靠坐在長纓處直廬后廊檐下的藤條躺椅上看池塘里的荷花,正在他昏昏欲睡時,楊旺從屋里探出了半個腦袋。
“次相?”他笑嘻嘻地叫道,“您家里來了人,給您送宵夜呢。”
秋泓急忙站起身,跟著楊旺往前廳走,還不等走到前廳,就有一個黑糊糊的小團子撲到了他的腿上。
“爹爹!”這小團子奶聲奶氣地叫道。
秋泓一愣,趕緊彎腰把這小孩子抱起,舉到眼前一看,不由吃驚道:“你怎么跑出來了?”
今年剛剛六歲的秋家大小姐秋念心笑出了一個鼻涕泡:“因為我跟二哥哥、三哥哥投壺贏了,所以大哥和李管事只能帶我來!”
秋泓皺著眉看了一眼垂頭立在后面的李果兒,以及一個細高挑兒的少年:“凈是胡鬧,外面人多眼雜的,怎能把姐兒就這么帶出來?”
“我換了衣裳!”秋念心撲騰著扒在了秋泓的脖子上,“李管事說,我換完衣裳看上去和外面的小書童沒什么區別。”
秋泓失笑,他揉了一把這小丫頭的腦袋,單手抱著她走到桌邊,摸出幾镮錢來,拋到了楊旺的懷里:“公公出去買酒喝吧。”
楊旺美滋滋地接過錢,作了個揖:“次相您和哥兒姐兒好生歇著,我去外頭守門。”
說完,他頗有眼力勁地離開了。
等人走了,李果兒來到了近前:“老爺,今天下午,燕寧來信了。”
“燕寧?”秋泓放下秋念心,對那個始終默立不言的少年道,“帶你妹妹去后院玩,離池塘遠些。”
已有幾分像個大人的秋云秉上前,俯身抱過那仍抓著秋泓的小丫頭,低聲道:“兒子告退。”
看著這兩個“麻煩精”走遠,李果兒從提著的飯盒中抽出了一封長信:“是唐總督寄來的,上面標了紅。”
秋泓眼前一亮,立刻接來就看,等看完,他長舒一口氣,說道:“陸帥坐鎮中軍,陸鳴安率三萬精兵,將南下騷擾燕寧邊境的建中跖部趕回了嶺東,還俘虜了跖部首領的兩個兒子。”
聽到這話,李果兒也笑了:“陸帥神武,這下,圣上可得召回將軍,好好封賞一番了。”
秋泓放下信,臉上掩不住喜悅:“跖部首領的兩個兒子,那文齊和那文祿必要送入京中面見陛下,過不了幾日,總督的正式戰報就會呈上朝廷,到時候,問潮和他侄兒便可入京述職。算來……”
算來,他與陸漸春又有一年未見了。
“老爺,先用點宵夜吧。”見秋泓高興,李果兒趕忙道,“之前老夫人囑咐了,老爺在宮中值夜的時候,晚間得送點熱飯菜來,光祿寺的人都不上心,餐食總是冷的。”
秋泓本不餓,但看過信后難得心情愉快,于是順從地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叫秉兒和念心也進來,半大小子餓得最快。”
這話說完,不等李果兒出門叫人,秋念心便像一團小旋風似的,從后門沖入,撲到了秋泓懷里:“爹爹,我想吃桃花酥!”
秋泓笑著把她抱到腿上,又將筷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自己夾。”
秋念心撅著嘴,蹭來蹭去:“爹爹喂我嘛,在家里,都是月姨喂我。”
李果兒在旁恰到好處地補充了一句:“老爺,今晚這宵夜也都是知月姑娘做的。”
秋泓的目光仍停在秋念心身上:“上月不是請了新的廚子嗎?為何還是她下廚?”
李果兒清了清嗓子,湊近了說道:“知月姑娘擔心老爺胃口不好,新來的廚子又不熟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