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畫家咧開嘴,露出了一口白牙:“三千,便宜得很。”
說完,她往那煙嘴上吐了兩口唾沫,這才含進嘴中。
沈惇笑了一下。
午后的江揚縣稍稍放晴,一角艷陽灑在那青綠色的水面上,將冬日里冷冰冰的湖水曬得暖意融融。
沈惇忽然注意到這畫家那掛在船上的漁網,他好奇地問道:“今天上午,你還下水打漁了?”
女畫家吹出一個圓溜溜的煙圈,彎腰撿起漁網,拋到了岸上,她笑呵呵地回答:“閑著也是閑著,正巧,我在那片蘆葦蕩里寫生時,發現淤泥里藏著一些寶貝,于是就叫東家拿來漁網,下去摸了一圈,沒想到,還真摸出來了一點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沈惇看起來對那漁網里的東西很感興趣,他湊上前,撿起來仔細研究了一番,“看著好像是塊瓦片?”
女畫家“嘖”了一聲:“我沒認真看,上面裹著一層水草,但肯定是個有年頭的文物,交上去能獎不少錢呢。”
見沈惇頗有興趣,這畫家忍不住繼續介紹起來:“你不知道,這水庫底下淹了不少古墓、古城,當初上頭修大壩的時候,把這一段的江道抬高了數十米,據說幾十年前走在半山腰,就能看到底下那些牌樓的屋頂。”
沈惇摸著下巴,沒說話。
畫家兀自接道:“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牌樓,現在都成了水下世界。”
說完,她掏出裁紙刀,劃開了那團虬扎扭曲的水草。
在這綠瑩瑩的水生植物下,藏著一塊灰黑色的琉璃瓦,瓦上鐫刻四象神圖,神圖中間,則盤繞著一條首尾相連的九爪長龍。
這日的午后晴空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陰云漫過山頭,灰翳籠上湖面,方才的暖意轉瞬而逝。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出堤壩,隨著汩汩水流向更遙遠的碧玉江上散去。
趕在雨水降下前,沈惇匆忙走回了車邊,他的雙手在輕輕地顫抖著,不知是因為中午沒有吃飯,還是因為方才彌漫出的那股血腥味。
“沈萬清?”就在他準備拉開車門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沈惇抬起頭,就見陸漸春的同事,樊州刑偵支隊一大隊隊長張琛正向自己走來。
“什么味兒啊?”他聳了聳鼻尖,動作微顯僵澀,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一般。
見到他,沈惇沒再隱瞞,坦然地回答:“死人味兒。”
轟隆——
冬雷滾滾,烏云密布的天角隨之閃過一道明光。
“真罕見,居然在大冬天也有雷電。”李岫如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夾著半支煙。
坐在一旁的祝復華似乎是睡著了,他半闔著眼睛,肩膀偶爾抽動兩下,但始終一句話也沒說。
“是不是有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所以這漢南大地上竟會冒出如此多稀奇古怪的現象來?”李岫如故意道,“我記得,當年秋鳳岐為了陸問潮大肆清洗朝堂,鬧得天上星辰變,司天監每日跪在天極面前哀求,說相爺觸犯了天顏,盡管如此,那時也沒有打過冬雷。”
聒噪的“封天大俠”終于把祝復華吵醒了,他忽地坐直,環顧了一下四周。
李岫如掃了這人一眼:“而且,我發現,你在換了這具軀殼后,變得愈發喜怒無常、暴躁不安了,怎么,是你謀劃了這么多年的大業,終于要失敗了嗎?”
這話說得“祝復華”目瞪口呆起來,他定定地看著李岫如,問道:“你是誰?”
“嘶……”李岫如抽了一口涼氣。
他先是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那時不時會發出幾聲悶響的后備箱,而后又親切地問向身邊人:“你覺得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