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門親戚是誰了,我也知道那片昇代墓葬群的主人是誰了。”秋泓注視著秋慕蘭的棺材,無聲地抬了抬嘴角,“天極十五年,念心和劉郁的長子劉珍出生。劉家這一代名從王,字從璧,而劉琥,大概就是念心的孩子。所以,那個戴著翡翠珠花死去的孺人,便是我的女兒。”
此時此刻,嶺城那頭的文物修復(fù)實驗室中,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相貌圓潤溫和的男子正在專注地比對著一支蕉葉瑪瑙翡翠流蘇步搖。
他將這支原本散落各處的步搖修復(fù)完成后,用雙手捧著,來到了實驗室正中央的那尊棺槨旁。
棺槨中躺著一位仍可見栩栩如生之貌的女子,這女子身披七品翟衣,頭戴珠瑯寶翠,腳踩織錦壽鞋,周側(cè)圍攏著數(shù)不清的金銀陪葬,珍珠瑪瑙。
目視著她的男人緩緩俯下身,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隨后,這人伸出手,輕輕地,抽走了棺中女子始終緊握著的那支狼毫筆。
筆上紋刻:碧水出燕寧。
天漸漸地亮了,白君山上人聲散去,只剩這座藏于青翠竹柏間的古廟仍悄然肅立。
秋泓慢騰騰地走在山間小道上,時不時被頭頂垂落的晨露打shi臉頰,時不時又被路旁竄過的松鼠驚得腳步停頓。
“你不必害怕那人會殺害陸問潮。”沈惇追在他身后,說道。
秋泓回頭:“你為何如此肯定?”
沈惇抿了抿嘴,目光微暗。
秋泓卻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上前提聲問道:“你昨晚說,華忘塵以血詛咒你我五人死而復(fù)生,是因使命未了。可這保證大昇如期滅亡的使命,該如何完成?”
沈惇聽此,苦笑了一下,回答:“活著。”
“活著?”
“活著。”沈惇將目光投向了江對岸的泊青嶺,在泊青嶺上,一塊高聳的石碑默然而立,他說,“只有我們五人同時活在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這場獻祭的法陣才算完整,死于‘蓮花案’的十人才能在五百年前死而復(fù)生。華忘塵口中的‘為奴’,就是為時間的奴隸。”
秋泓呼吸微滯,不說話了。
“所以,當初我才會用你的會試朱卷將布日格和李岫如引來樊州,因為,稷侯劍所在之處,就是法陣所在之處。五百年前,稷侯劍被一位隨侍于布日格身邊的北牧將軍拾獲,因此北都就是法陣;五百年后,稷侯劍身處樊州,因此樊州就是法陣,只是……”
只是,似乎沒人知道,這把已經(jīng)失落了上百年的上古名劍,到底身處何地。
“想要改寫歷史的人四處搜尋稷侯劍,恨不能以自己的血喂飼劍刃,好回到過去,取代真正的‘天命之人’。但沒人知道,若非命定,就算是用稷侯劍自刎,也不過身死魂消,往生不再。可是……”
可是執(zhí)拗盲目、一心想要回到過去拯救弟弟的李岫如,和自命不凡但實則徒有其表的布日格并不清楚,他們苦苦追尋、難以放棄的執(zhí)念不過是個謊言,就算是有朝一日真的找來了稷侯劍,他們二人也無法回到自己那深藏于歷史中的故國了。
他們的使命,從一開始就不是改寫歷史。
地崩山傾
咚咚!
儲物間中傳出了兩聲沉悶的撞擊,正坐在沙發(fā)上擺弄左輪shouqiang的李岫如聽見了,抬眼看向那扇窄門。
“你養(yǎng)狗了?”他不冷不熱地問道。
那位戴著金絲邊眼鏡、面龐圓潤的男子笑了一下,回答:“是秋鳳岐的狗,放在我這里栓一會兒。”
聽到這話,李岫如倏地站起身,就要推門去看。
“哎,”那男人一抬手,攔住了他,“忘記你我的約法三章了嗎?”
李岫如瞇了瞇眼睛,注視著這個笑吟吟的中年男子:“祝復(fù)華,我與你的約法三章建立在找到稷侯劍的基礎(chǔ)上,而現(xiàn)在,劍在哪里?”
祝復(fù)華眉梢輕輕一動,背過手,為李岫如讓開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