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如也注視著他,一句一頓地回答道:“天崇道不止要?dú)⑺狸憜柍保麄冞€要?dú)⑺滥悖侨仗鞂毜钌闲写讨说哪繕?biāo)壓根不是小皇帝,而是你,秋鳳岐。若是我沒有及時趕回,他們恐怕已經(jīng)得手了。”
秋泓依舊沉默著,心里卻早已認(rèn)同了李岫如的話。
沒錯,天崇道要?dú)⑺斐绲涝缇拖胍獨(dú)⑺耍瑥亩嗄昵埃瑥埨^宗在潞州劫道時,天崇道就想要?dú)⑺恕G镢芮宄绻麤]有碧羅的背信棄義和王梔的修生養(yǎng)息,天崇道內(nèi)部的激進(jìn)派早已扛著劍把自己殺死了,可是——
“還沒到時候。”秋泓忽然開口道。
“什么?”李岫如一皺眉。
“還沒到我該死的時候,”秋泓閉了閉眼睛,說道,“貪狼命隕地陷,殺星護(hù)列四周,天狗拱衛(wèi)九地,廉貞熒惑守心。我將命絕于壬子。”
“鳳岐……”
“壬子,六年之后。”秋泓抬起頭,望向李岫如,“天崇道中人測算,我將死于六年之后。”
李岫如直勾勾地盯著秋泓,半晌后才答:“天崇道中人的話……不可信。”
秋泓笑了一下:“也不可不信。”
“反正我不信。”李岫如固執(zhí)道,“秋相必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秋泓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東海有多深?南山又有多高呢?誰也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正如沒人說得清,秋泓到底是憑借著怎樣一種毅力,從天極十年底那副病得快要咽氣的模樣里,恢復(fù)過來的。
自然,也沒人說得清,他到底為何執(zhí)意認(rèn)定,是“代黨”聯(lián)合天崇道,在廣寧城害死的陸漸春。
因?yàn)椋坏缺娙朔磻?yīng)過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清洗,就這么被秋泓推進(jìn)了大昇的朝廷,有人說這是在攻訐異黨,還有人說,這是在為陸漸春報(bào)仇。
但人死如燈滅,秋泓就算是把整個大昇朝廷掀翻了,他的大將軍也回不來了。
這年七月,幽居京梁始固山行宮的寧太后病逝。
在她死前的那一天,祝微剛寫好了一幅字,說要送給他那遠(yuǎn)在南方的母親。
這幅字正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天極十二年
剛過完虛歲五十五大壽的沈惇也是在聽完這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后,被自己唯一的兒子沈翀氣死的。
沈翀今年二十三,他在去年年初,朝廷因大象踩死象奴、賊人行刺天寶殿等事鬧成一鍋粥時,死了發(fā)妻,今年年初,沈家立馬張羅為他聘個續(xù)弦。
沈惇雖然沒了官身,在原籍閑住,但他的大哥沈恪仍是當(dāng)今的刑部侍郎——不受重用——也算堂堂三品官,因此,沈家大爺?shù)睦m(xù)弦該續(xù)到誰家去,就成了他的一大難題。
“師相,您聽說了嗎?沈家最近鬧騰得厲害呢。”二月二十三,下經(jīng)筵,章從梧湊到秋泓身邊笑著問道。
秋泓聽到“沈家”二字,立刻抬目看他:“出什么事了?”
章從梧一樂:“說來話長,起因不過是沈相獨(dú)子回老家相看媳婦,誰知一來二去,差點(diǎn)在當(dāng)?shù)佤[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人命官司。”
“人命官司?”秋泓皺眉,“這種事豈能兒戲?”
章從梧捋了捋自己下巴上虬扎的短髭,笑道:“所以說是差點(diǎn)。師相,您也見過沈翀那小子,就是個不入流的紈绔,四處招貓逗狗。在國子監(jiān)念書,惹得國子監(jiān)雞犬不寧。前些日,他大伯娘領(lǐng)著他登門拜訪老家當(dāng)?shù)匾晃恍蘸蔚暮擦帧:卫虾擦钟幸荒赀^二十還未嫁人的女兒,據(jù)說長相平平,沈翀不大看得上眼,卻瞧中了人家閨女身邊的侍從,半夜溜進(jìn)何家的門,把那侍從給強(qiáng)要了。侍從也是個性子烈的,當(dāng)即就要zisha,沈家不得已,讓沈翀納了人家侍從為妾。”
秋泓面無表情地聽完了沈家的熱鬧,轉(zhuǎn)而問道:“既如此,官府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