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韞笑了一下,湊到了沈惇耳邊:“師相,今日我散衙時,在余稟年那里聽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傳聞,若這傳聞為真,保不準(zhǔn)秋鳳岐就會起反心。”
沈惇眼皮微跳:“什么傳聞?”
“陛下的傳聞。”秋泓一手輕搖一把圓光扇,一手拿著剪刀剪燭芯,“大帥在邊關(guān),有聽說嗎?”
陸漸春一臉迷茫:“去年陛下在燕寧走失,馮桂英、張唯貞等人因此被革職查辦,他們受審時,倒是有說過一些有關(guān)天崇道想要拉攏陛下的事。只不過,這些供詞過于無狀,沒人放在心上。”
秋泓挑眉:“看來大帥一心撲在戰(zhàn)事上,并沒有聽說過京城出的亂子。”
陸漸春不解,他走到近前,問道:“鳳岐,你說的……可是太祖皇帝顯靈一事?”
秋泓輕輕放下了剪刀,端起燭臺走到窗邊,隨后一晃手中火光,將那窗紙映得通紅透亮。
只見,其間豎著一道人影。
天極三年(七)
陸漸春被驟然出現(xiàn)的這道人影嚇得向后一退。
秋泓笑了,他打開窗子,從外面拽進了一條紙人:“不過是故弄玄虛,怎么大帥也害怕了?”
陸漸春皺著眉,半晌才明白秋泓這是什么意思,他喃喃道:“難不成,太祖皇帝在宮中的兩次顯靈,都是鳳岐你……你做的?”
“第一次不是,第二次是。”秋泓合上窗戶,放下了燭臺,“姜王在南邊四處宣揚太祖皇帝尚還在世的傳言,引得沛州不少百姓認(rèn)為,他才是真龍?zhí)熳樱蹅兊谋菹拢褪莻€傀儡。如此一來,人心浮動,宮中自然也有不少人生出了邪念,之前我在陛下面前要求徹查太祖皇帝顯靈一事,可誰知,尚未查清,沈淮實就又看到了‘神跡’。”
陸漸春神色微變:“鳳岐,你……”
“我確實是在與虎謀皮,只不過,真正讓我去謀皮的,另有其人。”秋泓點到為止,沒再繼續(xù)談?wù)摯耸拢D(zhuǎn)而問道,“明日陸鳴安就要押解那文齊和那文祿入京覲見陛下了,可五月初三才是出京謁陵的日子,你記得提點安兒,讓他這幾日小心行事,京中不比外面,切忌張揚跋扈。”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了,陸漸春早已聽得明明白白,他一點頭,應(yīng)道:“我清楚,你放心。”
這一夜大雨滂沱,將北都城內(nèi)的路沖刷得泥濘不堪,又將秋府后院的馬廄窩棚澆塌了一半。
卯時秋泓出門上衙,李果兒還蹲在水槽下監(jiān)督家仆清理雜物,他一臉愧疚地牽著陸漸春騎來的那匹馬,期期艾艾道:“老爺,馬廄橫梁砸斷了這chusheng的一條腿,小的方才去馭馬司請馬大夫,誰知馬大夫來瞧了兩眼,就說不中用,大概是廢了……老爺,這可是軍馬,小的……”
秋泓打著傘,提著燈,低頭看了半天,最后嘆了口氣:“罷了,你去把我的玉駒兒送給陸帥罷,他還要趕著天黑出城。”
玉駒兒就是當(dāng)年秋泓從布日格手底下順走的那匹汗血寶馬,這么多年拴在秋府中,除了秋泓,沒人敢碰,如今他居然發(fā)話送給陸漸春,李果兒一聽就急了。
“老爺,那可是汗血寶馬,人人都知道是您的,陸帥騎了去,被人瞧見,豈不是要講閑話?”他不解道。
“講閑話就講,現(xiàn)在這個時候,閑話越多越好。”秋泓并不在意,他收了傘,一彎腰,鉆進轎中,“今日散衙了我要出城,叫太爺和太夫人不必等我。”
李果兒還未來得及問秋泓,他出城到底有什么要事,小廝們便已起轎準(zhǔn)備出門,冒著未減的雨勢,從后角門離開了。
轟隆隆——
這日,伴隨著暮春時節(jié)的滾雷,兩輛囚車緩緩駛?cè)朐烷T,暴雨之中,聚攏在路兩旁的百姓看見,有兩個雙手雙腳被牢牢銬住的年輕人縮在車中,身體不住地發(fā)抖著。
站在太寧城上的小皇帝祝微不由向前傾去,試圖看清這兩人到底是什么模樣。
“那就是跖部的王子,那文齊和那文祿了。”錢奴兒在一旁提醒道。
祝微撇了撇嘴:“長得倒是俊朗,可惜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陛下,”秋泓輕聲道,“據(jù)說那文齊和那文祿是跖部最勇猛的兩員大將,能拉開千斤重的鐵胎弓,馴服最烈的馬和鷹,他們肯匍匐在您腳下稱臣,也只是為了給自己的部族謀求一線生機,陛下千萬不要被他們的可憐相迷惑了。”
祝微眨了眨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拉過秋泓,神秘兮兮地問道:“那文祿如今婚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