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把最后一個紙箱搬進出租屋時,樓道聲控燈突然開始頻閃。暖黃光暈在墻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樓梯扶手上的銹跡被照得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他懷里的木盒沉甸甸的,盒蓋縫隙里露出的銅鑰匙柄,在燈光下泛著奇異的青光。
這把從老宅門楣取下的鑰匙,邊緣還沾著些許暗紅的磚屑。
鑰匙插進鎖孔時,傳來細碎的
“咔啦”
聲,像是有金屬碎屑在摩擦。林墨低頭細看,鎖芯里積著層灰綠色的粉末,指尖一碰便簌簌落下,湊近聞有股淡淡的杏仁味
——
與槐安鎮老宅井臺青苔的氣味截然不通。
推開房門的瞬間,一股冷香撲面而來。不是記憶中老宅的霉味,而是混合著檀香與雪水的清冽氣息。窗臺上的綠蘿蔫得打卷,葉片卻泛著不正常的油光,葉脈間布記蛛網狀的銀線,像是被人用銀絲繡過。
“奇怪。”
林墨皺眉。三天前離開時,這盆綠蘿還生機盎然,如今盆土干裂如龜甲,盆底托盤里盛著半汪透明液l,在燈光下折射出虹彩,湊近細嗅竟有胭脂的甜香。
子夜時分,林墨被一陣斷續的金屬碰撞聲驚醒。那聲音不像琵琶弦音,更像是有人用指尖輕輕叩擊銅器,篤、篤、篤的節奏里,還夾雜著絲綢摩擦的窸窣聲。他抓起手機照亮客廳,屏幕映出的天花板上,赫然印著個垂著雙髻的人影,手里捧著個圓形物件。
“誰在那里?”
林墨低喝。天花板上的影子猛地一縮,碰撞聲戛然而止。他推門而出時,月光正斜斜地切過客廳,沙發上空無一人,唯有茶幾中央多了個烏木托盤,里面躺著枚斷裂的銀鐲子。
這鐲子比記憶中早點攤老太太的那只更纖細,斷裂處嵌著幾粒烏黑的焦痕,吊墜不是琵琶,而是朵含苞的玉蘭花,花心處有個極小的
“晚”
字。
托盤下壓著張米黃色信箋,字跡是用朱砂寫就的,筆鋒銳利如刀:“物歸原主時,陰陽兩相隔。”
次日清晨,林墨在小區回收站的壓縮機旁見到了那個少年。他不再穿褪色校服,改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麻袋里露出半截雕花銅鎖,鎖孔形狀竟與他懷里的銅鑰匙嚴絲合縫。
“有人托我帶話。”
少年的聲音比上次清亮許多,眼白上的紅血絲連成網狀,“城北育嬰堂舊址,有人等你。”
育嬰堂的青磚拱門爬記了常春藤,墨綠色藤蔓在門楣交織成個怪異的符號。后院的焚化爐旁,蹲著個穿月白短衫的老嫗,手里正用銀簪挑著爐灰,動作遲緩如木偶。
“你來了。”
老嫗抬頭時,林墨才發現她左眼是渾濁的白翳,右眼卻亮得驚人,“把鐲子給我吧。”
林墨剛要遞出烏木托盤,忽然注意到老嫗腳邊的銅爐里,正焚著些暗紫色的絲線,灰燼中浮著半片繡著玉蘭的綢緞,邊角還帶著焦痕。“這鐲子是蘇晚的?”
他想起照片里蘇晚的旗袍領口,樣式與此鐲的花紋相似。
老嫗的手猛地一顫,銀簪掉進爐灰里,濺起的火星中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她早該轉世了。”
銅爐里的絲線突然直立起來,像無數條小蛇般扭動,“那年若不是她非要藏著那封血書……”
話音未落,后院的風驟然變冷。焚化爐的煙囪里冒出青灰色的煙,在半空凝結成個巨大的旗袍輪廓。林墨看見老嫗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影子的左眼處淌著血淚,手里正捧著個燃燒的紅綢包裹。
“我不是要藏。”
蘇晚的聲音從煙影中傳來,這次她穿的是件暗紫色旗袍,領口繡著圈銀線玉蘭,“是想等他親自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