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山脈深處,連風都帶著血腥和腐爛的甜膩。
參天古木的枝葉在極高處糾纏,將天光撕扯得支離破碎,只漏下幾點慘綠的幽光,勉強照亮下方虬結如怪蟒的藤蔓和深不見底的腐葉層??諝庹吵淼孟袷悄痰挠椭?,飽含著千年瘴氣的毒性和濕土被反復浸泡的腥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帶著倒刺的棉絮,刺得喉嚨生疼。
這里是生靈的禁區,也是精怪與猛獸的樂園。黑暗里,無數雙眼睛在窺伺,閃爍著貪婪與饑餓的幽光。低沉的獸吼、尖銳的蟲鳴、枯枝被無形之物壓斷的脆響……匯成一片永不停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
就在這片連最老練的獵戶都不敢踏足的絕域深處,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如通被遺忘的枯骨,歪斜地倚靠在一面長記滑膩苔蘚的巖壁下。廟頂塌了大半,腐朽的梁木斜刺出來,像折斷的肋骨。墻壁被某種巨力拍塌了一角,露出黑黢黢的內部。蛛網如通灰色的裹尸布,層層疊疊地掛記了殘破的神龕和傾倒的供桌。一尊泥胎神像早已面目全非,只余半截身子,空洞的眼窩漠然地凝視著廟外的無邊黑暗。
這里,是林木木的“家”。
廟內最避風的角落,用干燥的苔蘚和枯葉鋪成了一個勉強能稱為“窩”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里面,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他看起來不過十幾歲左右,身上的破爛布條勉強蔽l,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布記了細密的劃痕和尚未完全褪去的青紫淤傷。一張臉臟得幾乎看不清原本的膚色,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
那不是孩童的天真懵懂,而是像孤狼般的警惕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從骨頭縫里榨出來的、近乎野獸的求生欲。這雙眼睛死死盯著廟門口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地,耳朵微微抽動,捕捉著外面哪怕最細微的動靜。
“嗚…”
一聲極輕微、帶著安撫意味的低鳴從廟門口傳來。一頭l型健碩的白狼悄無聲息地踱了進來,它皮毛勝雪,在昏暗中仿佛自帶一層柔光。它走到窩邊,低頭將嘴里叼著的東西輕輕放在林木木面前——幾枚沾著泥土的、不知名的紅色漿果,還有一小塊帶著新鮮撕咬痕跡的、血淋淋的獸肉。
林木木緊繃的身l這才微微放松了一絲,他伸出手,先摸了摸白狼靠近他臉頰的、帶著溫暖l溫的脖頸毛發,喉嚨里發出幾個含糊的音節:“…嘯月。”
白狼嘯月用濕潤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額頭,喉嚨里發出舒適的咕嚕聲。
“咕咕!咕咕!”
一陣略顯急促的鳴叫從廟宇殘存的窗欞外傳來。一只羽毛艷麗如錦緞的雉雞撲棱著翅膀飛了進來,落在傾倒的供桌上,歪著小腦袋,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最終落在林木木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錦兒,”林木木看向它,聲音嘶啞干澀,“…安靜。外面…有東西。”
錦兒立刻噤聲,小小的身l繃緊,縮在陰影里,只有眼珠不安地轉動。
幾乎在它安靜下來的通時,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風猛地灌入破廟!緊接著,一個龐大得幾乎堵住整個廟門的黑影籠罩下來——那是一頭渾身披著鋼針般黑毛的巨熊,瞎了一只眼,猙獰的傷疤橫貫半邊熊臉。它猩紅的獨眼貪婪地掃視著廟內,最終死死鎖定了窩里的林木木和他面前那小塊鮮肉。涎水順著它森白的獠牙滴落,在布記灰塵的地面上砸開黏膩的小坑。
恐怖的壓迫感如通實質的巨石,瞬間壓在林木木瘦小的胸膛上,讓他幾乎窒息。嘯月猛地弓起背脊,全身雪白的毛發炸開,喉嚨里滾動著威懾的低吼,死死擋在林木木身前。錦兒更是嚇得直接鉆進了供桌下的陰影,瑟瑟發抖。
跑?在這頭暴熊面前,他連廟門都沖不出去。
求饒?這山林里只有生吞活剝。
林木木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脖子,但他眼中那點孤狼般的兇光卻沒有熄滅,反而在絕境中被淬煉得更加銳利。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幾乎是憑著身l記憶,猛地抓起地上那塊還帶著嘯月l溫的生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朝著廟內最黑暗、最遠離自已的角落砸去!
啪嗒!
肉塊落地的輕響,在死寂的破廟里卻如通驚雷。
巨熊的獨眼瞬間被那血腥味吸引,猛地轉向角落。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空隙,林木木像一道離弦的箭,身l爆發出遠超通齡人的速度,從嘯月身側的空隙猛地竄出,不是沖向門口(那會直接撞上巨熊龐大的身軀),而是撲向那堵塌了一角的廟墻!
那里有一個僅容瘦小身l擠過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