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有什么負擔,為師才是查辦欽差,無論是福還是禍都有為師擔著。”
沈望平心靜氣,叮囑道:“既然陛下決意給你這個機會,那你就要好好利用,爭取借此真正進入陛下的視線。你要知道,為官之人可能一輩子都碰不上這樣的機遇,這世上有太多官員終其一生都無法讓天子記住他的姓名。”
薛淮心下暗伏,正色道:“請恩師放心,弟子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
沈望面露欣慰,繼而問道:“說說你對這樁案子的看法。”
“弟子始終認為背后有一雙手在攪動風云,顧衡和劉平順都只是那人的棋子,但是陛下既然讓恩師來查,那說明我們要查的就是工部本身,至于幕后之人……弟子覺得靖安司才是他的對手。”
薛淮不疾不徐,冷靜地分析道:“承平年代,工部一直是油水豐厚的衙門,比戶部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后者作為朝廷的財神爺,上上下下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再不情愿也要收斂一些。工部則不同,一般人看不懂他們內(nèi)部的事務(wù),就拿這次涉及的都水司來說,一段河工需要耗費多少銀錢和人力,外面的人哪里分得清真?zhèn)危恐灰麄儗①~目做好,再厲害的御史也挑不出毛病。”
沈望點頭道:“工部積弊久矣。”
薛淮試探道:“寧首輔不知其中內(nèi)情?”
沈望饒有興致地反問道:“你覺得呢?”
薛淮至今沒有正經(jīng)見過首輔寧珩之,那日大朝會上只是倉促間看了一眼,對方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片深潭。
025【十年飲冰】
并非故作高深,而是歲月磨礪出來的城府。
“寧首輔自然知道工部的問題,但即便他貴為首輔,也無法做到肅清上下。”
沈望主動給出答案,然后耐心地解釋道:“工部的問題極其復(fù)雜。這個衙門負責大燕境內(nèi)一應(yīng)工程營造,如宮殿、陵寢、官衙、城池、道路等等,還有水利設(shè)施的修筑,與漕運衙門存著密不可分的利益往來。除此之外,軍械制造、屯田事務(wù)、山澤采捕、官營紡織、陶瓷、鑄錢,這些都在工部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
光是聽到這些名目,薛淮就可以想象這里面存在多少蠅營狗茍。
沈望繼續(xù)說道:“換句話說,查工部就一定不會只是查工部,比如查都水司必然會牽扯到漕運和河道衙門,地方官府也少不了,查其余司亦是如此。你認為我們的對手是工部的官員,最多算上薛工部,但實際上可能還有各地官員、漕運總督、河道總督、戶部尚書、宗室和勛貴。”
薛淮沒有膽戰(zhàn)心驚,他聽得出沈望的語氣并不沉重,因此坦然道:“恩師方才說過,這次查案不在于做了多少,關(guān)鍵是敢不敢做。”
“你學得真快。”
沈望笑了笑,又問道:“一次查案不知會得罪多少人,你真不怕?”
薛淮鎮(zhèn)定地搖頭,反問道:“恩師,您真打算將工部的問題查個底掉?”
這一次沈望稍稍沉默,他端起茶盞,慢慢地喝著清茶。
片刻過后,他放下茶盞,神色肅穆地說道:“這兩年為師也曾感慨,從你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年輕時常懷滿腔熱血,心心念念滌蕩污濁,還天下蒼生一片玉宇澄清,后來才知道世事多艱,一個人的力量尤其弱小,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