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置可否地說道:“那就說仔細一些。”
“臣遵旨。”
薛淮已經有了決斷,不疾不徐地說道:“那日臣在回查辦處衙署的路上,被太湖樓東家徐榮當街攔住,他邀臣前往太湖樓一敘,臣與他素不相識且有職務在身,自然不會同意他的邀請。但徐榮隨即言明,是代王府長史徐徽相邀,而且是要提供工部貪瀆案有關的證據,臣這才同意前往太湖樓。”
“臣進入太湖樓見到徐徽,他先是告訴臣關于工部屯田司售賣官田的事情,又說代王府買了不少荒地,買地的緣由與代王的說辭相同。這之后,徐徽希望臣能答應他一個要求,只要臣建言沈侍郎、在這次查案中隱去代王府的存在,他便將屯田司官員涉案的證據交給臣。”
“此外,徐徽還提出要送臣一間西城平康坊價值千金的門面。”
薛淮的敘述條理清晰,三言兩語便闡明當日的細節。
天子明知故問道:“你沒有答應?”
薛淮答道:“是的,陛下。臣當時便察覺此事有古怪,若真如徐徽所言,代王府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買入那些官田,他們便不需要擔責,何必這般急迫地找到臣頭上?甚至還要用錢財收買臣。當時臣嚴詞拒絕,不料代王隨即出現,或許是因為臣拒絕徐徽讓代王覺得臉上無光,他對臣的觀感十分不好。”
天子雙眼微瞇,繼續問道:“那你覺得當時代王是否知道內情?”
這個問題同樣很棘手。
薛淮抬頭迎著天子的注視,他的眼神單純且坦然:“回陛下,臣不知。如果從當日的談話來看,代王應該不知王府購地的真相,從始至終是長史徐徽在暗示臣,而代王是因為臣沒給王府面子這才動怒。當然也不排除代王事先知情,只是沒有在臣面前表露出來。”
聽到這個回答,沈望眼中的愉色一閃而過。
次輔歐陽晦則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暗念道:“嘖,又是一條小狐貍。”
首輔寧珩之終于轉頭看了薛淮一眼,那雙一貫古井不波的眸子里多了兩分審視。
對于薛淮給出的答案,天子心里還算滿意。
所謂知子莫若父,代王到底有沒有插手購地一事,難道他這個當爹的不知道?
之所以追問薛淮,是因為他覺得這把刀很鋒利,卻又懷疑對方是在沈望的教導下故作姿態,因此才要當面看看他的內心。
天子不喜那種一根筋的木訥臣子,一如落水之前的薛淮,但是他更不喜年紀輕輕就滿腹心機的滑頭,比如和薛淮同科的榜眼崔延卿,后者如今已經成為朝堂的邊緣人物。
大抵而言,薛淮此刻的回答雖不算多么高明,倒也算得上很誠實,而這恰恰是天子想聽到的答復。
薛淮維持著平靜肅立的姿態,暗想這一次應該算是過關了吧?
他沒有刻意詆毀代王,但也不會幫對方說項,在秉持自身立場的前提下,沒有像那種小人一樣搬弄是非。
就在他心緒稍稍放松的時候,下一刻天子冷峻的嗓音忽地傳來。
“那你再告訴朕,當日你為何要回薛府?據朕所知,薛府近來風平浪靜,沒有大事發生,你身為查辦處的書記官,不在衙署內用心做事,反而無緣無故浪費大半日的時光,這又是為何?”
薛淮默默攥緊袖中的雙手,強迫自己迅速冷靜。
幾滴冷汗在他背脊上滑落。